“柠柠,这边。”展遥从沙发座位中站了起来,向刚进门的简柠招手,这几天她忙着打听贺饶的消息,难得今天有了空,便约了简柠出来吃早餐。
一进门,简柠就看见了这边的展遥,餐厅装修的很复古,每张餐桌上方都吊着暖光灯,她将包放在沙发上,抚着裙子落座,早晨京城的空气中泛着一丝淡淡的冷意,她便罩了件宽大的杏色大衣。
因为时间还早,店内的客人并不多,服务员很快就上了餐,还有一壶雨过天青,听介绍,应该是他们店里的招牌。
“你最近在做什么呢?”展遥看向简柠眼底越发明显的乌青色,伸手为她斟了一杯茶,有些担心地问道。
简柠也不回答她,只觉得眼皮沉重,失眠加早起,导致她心情格外得烦躁。
她端起桌上温热的茶,垂眸看着杯中飘着的几根茶叶,热气晕染了眸子,慢慢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回答:“赶画稿,十七行那边联系我了。”
“十七行?你还真去做裁缝啊?”展遥端着杯子的手晃了晃,险些没端稳。
她这也是说的玩笑话,京城多少名门世家,哪家的大少奶奶不知道十七行?它家那必须预约定做的天价旗袍也就算了,每年一次的古董拍卖会,多少豪门商贾挤破了脑袋都没机会举个牌子?
简柠也知道她是开玩笑,没有在意,看着店外头拨开云雾洒下来的阳光,有些晃神。
“我跟管理说好了,只负责定稿。”
“害,你喜欢就好。”展遥本以为她没认真在聊,冷不丁听到她回了这么一句,也是笑了,“十七行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多少高定设计师想给它做裁缝都不要呢。”
这话说得也是实在,十七行确实没那么好进。
简柠没有再接话,安静地低头吃着桌上的早点,展遥看她不说话,问题挂在嘴边也不好开口。
“你哥拳击场那边还好吧?”
“还好。”
展遥用手指抚着茶杯,看简柠吃早点,后者似乎吃得很认真,头都没有抬一下。
“听说擂台赛要开了?”
“嗯,应该是下个月。”
“那到时候可得去捧捧场。”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桌上那壶茶也渐冷,展遥却好像还有什么事没说完,简柠多少也知道她在支吾什么,见她似乎没打算说,抽了张面纸擦了擦嘴角,又整了整衣服作势要走。
展遥看她已经起了身,才意识到再不开口便没机会了:
“贺饶,有消息了吗?”
她说得有些着急,眼睛直直地盯着简柠,似乎想从她这得到什么期望。
“没有。”简柠挎着包站着,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想起昨天简阳传来的信息,想都没想就决定先不告诉展遥,“再等几天吧,等简阳消息。”
“好,柠柠,麻烦你了。”展遥正准备站起来送她,却被后者摆摆手拒绝了,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简柠拢紧大衣淡薄消瘦的背影慢慢融入清晨的阳光里。
出了早点店,简柠看了一眼手机上保存的地址,距离自己现在的位置并不是很远,她抱紧了大衣,打算步行过去。
虽然已经入冬,京城的大爷大妈却毅力非凡,大多都起了个大早,在公园里遛弯,因为时间还早,简柠也不着急,边走边看路边早就落秃了叶的梧桐树,呼吸的空气也泛着凉,似乎还掺杂着周边小摊贩叫卖的早饭温热。
十七行作为京城最有名的裁缝铺,没有之一,门口一大早便停满了车,低调的车型让人难以注目,但懂行的瞧着这些不起眼的黑色私家车,光是那几个尾数的车牌号,他都能猜到是哪家的主子。
门口等着的少年看见缓缓走近的简柠,跟自己在老头那看到的照片对上了号,眼睛放光,迎了上去:“来找我师傅的?老头儿嘱咐我在这等你。”
简柠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大了几号的大褂,而挽着袖子,脖子上还搭着根旧皮尺,穿得老老实实,长得却有些痞气的小裁缝,一时间有些愣神。
“你的定稿老头儿可喜欢了!他那天拿着你的稿子乐了半天!”
“我也真不懂,他自己偷懒不肯画,还麻烦小姑娘!”
“我跟你讲实话,老头儿就是找了个苦力而已,你可以别被他骗了!”
少年有些话痨,也不管简柠理不理他,只自顾自地叨叨,顺便领着她往里走,大厅的沙发上坐着几个衣着考究的男人女人,听到少年的声音,只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架子端得稳稳的。
两人弯弯绕绕地穿过几个走廊,每一处的装饰都十分复古,随处可见的珐琅钟和掐丝大花瓶,隐隐约约间,似乎还能听见哪个房间传出来的评弹调子。
“你师傅呢?”
简柠说话也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小裁缝却呆了呆,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凶巴巴地说话都好听,他忘掉了之前没被搭理的尴尬,只觉得这姐姐温温柔柔的,应该十分好相处,便又开开心心地回答在里头。
听小裁缝叽叽喳喳介绍着,才知道十七行的建筑格局也就三层,一楼是旗袍定制的工作单间,二楼三楼都是拍卖会的场地。
虽说只做旗袍这一门手艺,可简柠跟着小裁缝走进来的一路上却遇到许多来来往往的男人女人,大多都是名门世家的先生陪着自个儿太太来的。
“就这,我就不进去讨骂了,姐姐你一个人进去吧。”小裁缝带着简柠来到最里头的一间房间门口,他两手拽着脖子上的皮尺,朝简柠努了努嘴。
“嗯。”简柠微微点头,叩了叩门,听见里头应了,才又似乎想起什么,向正准备走的小裁缝问道:“你叫什么?”
“锦润。”少年闻声回过头,脸上满是少年意气,似乎很开心简柠会问自己的名字,朝气蓬勃地笑着答,“我叫贺锦润。”
说完便走了,简柠看着他的背影思考了片刻,眸色深邃。
待回过神,才转身打开了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室内清一色的中式家具,侧面案台上的香炉中白烟袅袅,给整个房间都染上了一股桂花香气,清新不凌厉。
绕过巨大的山水屏风,才见到贺锦润口中的老头儿,也是十七行裁缝铺的负责人,贺钧,钧老。他正坐在茶桌前沏着茶,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青绿色旗袍的女人,因为是背对着,简柠看不见她的相貌。
“柠丫头吧?快来这边坐。”贺钧最先看见站在屏风旁的简柠,他放下手里的茶壶,抓起桌上的两个文玩核桃摩挲着,笑眯眯地朝简柠摆手,招呼她在自己身侧落座。
因为是长辈,和蔼可亲的模样让简柠想起了自己外婆,也难得地勾唇笑笑,比在简阳面前还显得乖巧几分。
等简柠走近了,对面的女人才缓缓抬起眼帘,她生得十分美艳,可以说是好看得勾人,眉目传情也不过如此了,女人手里举着个老烟斗,玉佩穗子因为她的动作轻晃着,十分惹眼。
“钧老,这位是?”女人挑了挑细长的眉毛,拿着烟斗的手抬了抬,等着贺钧给她介绍。
简柠并不打算主动接话,走到贺钧身边的侧座便坐了下来,感觉到女人打量自己的目光,眉眼都不曾动一下。
“柠丫头,这位是不遇的老板,小阿七。”贺钧自己倒是没怎么在意,先给简柠介绍着,对座的小阿七却勾唇笑了笑,看样子贺钧这老头很看重这丫头。又听他给自己介绍道:
“阿七丫头,这是我新看上的小徒弟,简柠。”
这下,小阿七才真正笑开了,眯着好看的眼睛把玩着烟斗上的玉佩,她倒是没想到,贺钧居然跟简阳妹妹扯上了关系,看来京城这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既然是你们师徒会面,我也不好久留。”
小阿七的事在简柠来之前便说完了,也没什么好逗留的,她一手举着烟斗,一手细细地把玩着胸前的卷发,妩媚地扭着身段便起身向外走去,才走到屏风旁,她伸手抚着那落地屏风的木边框,扭头提醒贺钧道:
“钧老,别忘了我跟您说的。”
意有所指,却不等贺钧回答,便踏着高跟离开了。
“阿七这丫头不太好相处,你以后见着她可以不理。”这话说得十分护短。
贺钧为简柠倒了杯茶,从一边的抽屉里拿出了几张纸,是之前简柠画的定稿,上面设计的几个款式都十分新颖抢眼,从扣子到下摆,贺钧都十分喜欢,这么多年,他很少看见像简柠一般有天赋的了。
“锦润那小子领你来的时候一定说了我很多坏话吧!”贺钧翻看着几张定稿,心里对简柠这个徒弟十分满意,“你别听他瞎说,那臭小子自己不学好。”
“柠丫头,拜我为师吧,这十七行以后的旗袍生意我可指望着你呢。”贺钧两眼巴巴地望着简柠,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为老不尊,只摆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简柠听了这么半天,也知道贺钧是真心诚意要收自己为徒,可她想到自己准备的那些事,只觉得不想辜负贺钧的期望。
谁知道贺钧并不在意这些,他也明白,这么有天赋的人如果做了自己的徒弟,十七行的生意兴隆先不说,就上头小子知道了,指不定多夸奖夸奖他呢,想到这,他笑开了嘴。
“没事没事,你有时间来就行。”
“嗯,我会尽量抽时间的,每月的定稿我也会交的。”简柠十分诚恳,难得戾气全收的模样衬得她本就温柔清纯的五官越发吸引人。
贺钧自然不在意那几张定稿,自己徒弟的东西别人求都求不来呢,看锦润那小子就知道了,每天混世小魔头的样子,求他画稿的小姐不照样排到了四环外?
他看着简柠认真垂眸的样子,端着副十分疼徒弟的好好师傅样,道:
“定稿你不交也没事,让裁缝做了第一件衣服,师傅给你放到拍卖会去。”简柠也没想到贺钧这么老顽童,正准备委婉拒绝,又听他骄傲满满,“我要让那些看不上旗袍的小姐少奶奶都来求着买你的衣服,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