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留留顶着个鸡窝头，在地下停车场等了半天，才看到那个与手机信息上一致的车牌号，他左顾右盼地晃了过去，躲在柱子后面等着停车。

“小柠柠，这边。”

简柠停好了车，就看到柱子后面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伸着手向她疯狂挥着，猜到应该就是跟她约好的那个黑客。

“你是乞丐？”

简柠看着他脚上的人字拖，挺佩服他这么冷的天居然也不嫌冻脚趾，又看他长得已经挡住了半张脸的头发，身上就穿了件洗得有些褪色的黑色卫衣，完全是一副流浪汉的样子。

勿留留听了她的话似乎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气愤地边走边冲简柠吐槽：“也不知道是谁，大白天就有业务！本大爷刚睡就被吵醒了，跑下来吹了半天冷风！”

简柠也不说话，听他叽里咕噜地控诉自己的罪行，勿留留长得很高，因为一直都在网上联系，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线下见面。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情况比较紧急，简柠也不会选择现在就来找勿留留买消息。

两人进了电梯，勿留留生怕有人跟踪似的，探头朝外面望了望，确定没有尾随的人以后，才关上了电梯门，又拉起卫衣帽子罩住了脑袋。

“到底什么事情这么要紧，大白天的联系我？”他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用拖鞋在地上捻了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来取预定的资料。”简柠回答得很果断。

“两条？”

“嗯。”

勿留留本身是个黑客，自己在黑市的信息交易场所被人恶意封停后便开始了四处流浪的生活，这些年打听FVX消息的人越来越多，连带着它上头的那个组织也有人开始调查，一般的黑客也没有这个胆子，勿留留却是个不怕死的，查到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那个组织背后也有人在查他，但以他今天这儿住住，明天那儿待待的性格，反而让那些人拿他的行踪没有办法，而他查到的那些消息每一条定价都高得离谱，也还是照样有人肯买。

简柠向他预定的消息包括了这次贺饶事件的始末和一箱FVX的交易地点，这也不是勿留留第一次卖出这两条消息了，有个匿名买家也预定了。

“叮。”电梯停在了一间毛坯房门口，巨大的平层只有水泥地，没有任何装修的痕迹。

勿留留领着她来到了自己在京城的基地之一，房间里摆放着两台老式的主机电脑，键盘上厚厚的灰尘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已经报废很久了。

“当当，这是我的小宝贝们。”

看着勿留留宝贝似的坐在电脑桌前划着鼠标操作着什么，简柠有些怀疑地皱紧了眉头。

又看他在键盘上飞速地输入了一串代码，原本正常的屏幕突然跳成了黑色，白色的进度条也变成了警告般的红色。

“怎么了？”简柠站在他身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似乎有人在拦截勿留留查找的信息输出。

“没啥大事。”勿留留拉开桌子抽屉，从里头一堆U盘里翻来翻去，找到了一个银色的插在了电脑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又开始疯狂扣键盘，一分钟后，电脑屏幕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进度条读条完成，旁边的打印机开始工作，打印出了两张纸。

“刚黑一下就被人远程拦截了，不过还好，我跑掉了。”

看着勿留留轻松的表情，简柠也没有在意，拿起打印机里的两张纸看了起来，每看一行，她的眉头就锁紧一分。

直到两张纸全部看完，她已经摸清了贺饶事件的前因后果，而那场FVX的交易地点她也熟记于心，当即便做了一个决定。

“勿留留，我需要你帮忙。”

“什么？”勿留留也好奇简柠一个女孩子调查FVX是为了什么。

“交易那晚，帮我混进去。”

“你疯了！？发烧了？烧坏脑子了？”

如果不是勿留留的头发挡住了，简柠一定能看到他现在满脸震惊的模样。

“帮我混进去，其他的你可以不管，到时候钱会打到你账上。”

简柠将那两张资料撕得粉碎，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脸上冷静得没有一丝表情，似乎只是在诉说一件如观览博物馆般平常的事情。

“不是啊，小柠柠，咱认识也不是第一天了，这事太危险了，我不能帮你。”勿留留黑进他们的系统是很简单，但考虑到简柠混进去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他就没办法答应，“他们交易的地点都是安排岗哨把守的，可能还配有枪，我不能看你去送死。”

“留留，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简柠就这么看着他，勿留留透过遮挡的头发都能感受到她眼底的决绝与坚持。

“太危险了……”

“我不怕。”

简柠白皙精致的脸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淡然，在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找勿留留帮忙。

勿留留犹豫了，想起之前被黑市通缉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帮自己，只有远在国外的一个买家出手帮他脱困，这个人，就是简柠。

而且现在京城的情况，也只有自己有能力帮她，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他真的太难了……

“我可以帮你。”勿留留挣扎了半晌，还是心软妥协了，但他依旧不放心简柠一个人行动，又认认真真地嘱咐道：“行动必须听我指挥！一旦有危险，你就必须撤退！”

“好。”

只要能混进交易现场，简柠就能知道有哪些人参与其中，顺藤摸瓜，再将背后的组织一锅端了。

她精致清冷的脸上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看着勿留留有些自我郁闷的背影，又说道：

“勿留留，谢谢你。”

“……不用，你也帮过我。”

两人又互相对了一下细节，简柠便离开了，她回了家里，思考那天需要带些什么东西，思前想后，还是从小房间里找出了以前简阳给她防身的一把匕首。

“什么？贺饶被逮了？”

“嗯。”

陆正文双手撑着桌子，嚣张的红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脸上满是惊讶，虽然他本人跟贺饶不是很熟，但他哥贺燃作为他们修车行的股东之一，对于贺家人的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这小子皮过头了吧，FVX都敢碰！？”

陆正文说得虽然不正经，但也是实话，他抄着手看向坐在椅子上思考着什么的傅朝辞，问道：“贺燃接手了？”

“没有，我管了。”

傅朝辞吸了一口烟，凌厉的面容隐在吐出的薄雾中。

陆正文对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也早就习惯了，之前他就调侃过傅朝辞，如果他不干赛车这一行了，说不定还能加入特察队去秦行那儿帮着调查。

“这次又打算怎么查？”

“买到的消息说在临港码头有场交易。”

听到他这话，陆正文是真的感到头痛了，又是那个代号566的黑客，傅朝辞已经在他那儿买了不下十条消息了，一条比一条危险，巴不得把人送到老虎嘴边。

“所以？”陆正文捞了一把红色的头发，看着傅朝辞依旧面无表情的冷漠样，“你又要去了？”

傅朝辞听到这话才抬起眼帘，眼底除了冷静还是冷静：“嗯，到时候麻烦你接应。”

听听这话，明明是有求于人，却一点自觉都没有。

陆正文也懒得和他废话，知道他是什么倔驴性子，哪次交易被他知道了还能安然进行的？这祖宗不怕死，一向抱着搅黄的目的去的。

“知道知道，到时候在后湾路等你。”

傅朝辞点头表示答应，低头看了眼指尖快要燃尽的烟，又看向落地窗外的跑道，出神了半晌，直到烟烫了手指才回过神来，眼底满是冷漠与倦怠。

前几次的交易现场，傅朝辞截下了他们的货，还顺便举报了几个小头目，本以为这样对那个组织会造成一点打击，却不想对方很快就吸纳了新鲜血液，这次的交易也如期举行。

简柠考虑着交易的事情，一夜无眠，第二次关停了耳边越发喧嚣的闹钟声，瞥了眼日期，才发现今天已经星期一了，她这几天的睡眠十分不好，有时刚入睡便又惊醒了。

上个礼拜配的安眠药早在第三天就吃完了，但她并没有去找那个叫林知深的医生，直觉告诉她，医生都很麻烦。

又想到他上礼拜再三叮嘱的复查，她皱了皱眉，犹豫了下，还是选择起床洗漱，出门前还顺手从冰箱里拿了盒酸奶。

刚经过了星期天的休息，今天医院的人格外多，走廊上不时跑过几个急着挂号或领药的病患和家属。

“简小姐吗？”

一个看着有些眼熟的小护士正在前台聊着天，看见简柠来了，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简柠回想了一下，似乎正是上星期的那个。

“嗯，我是。”

“简小姐是来找林医生复查的吧？”小护士接过了简柠手中的就诊单，在电脑上输入好了信息便递还给了简柠。

看着后者面无表情没有说话的样子，猜测也许她是好奇自己怎么这么热情，又想到上班前遇到林知深对她的话，有些害羞地向简柠解释道：“林医生早早就嘱托我们了，说简小姐今天会来复查。”

听了她的话，简柠皱了皱眉，疑惑那个叫林知深的医生又怎么确定她今天一定会来复查？

在小护士热情的目光下，她接过了就诊单，沿着走廊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办公室门口。

“叩叩。”

“请进。”

她抬手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出的悦耳男声，没有多想，打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就林知深一个人，他看见简柠也不惊讶，似乎一直在等她一般。

“这边坐吧。”林知深招呼简柠在他身旁的椅子落座，简柠也不客气，就势坐下了，她打量着男人隐藏在金丝框眼镜下的精致眉眼，没有说话。

林知深自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侧着脑袋不动声色地翻看着上一次的就诊日志，第一次接触到简柠的时候，他没有办法下多少结论，因此简柠第二次的复查，他需要对她进行更全面的评估。

“简小姐，在开始就诊前，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吗？”他托了托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金丝框眼镜。

“没有。”简柠一向觉得跟医生没什么好聊的。

“那么，就直接开始了。”林知深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快速划动着，一边做着记录，一边问道：“简小姐最近睡眠如何？”

“一般。”

“最长的休息时间是多久？”

“四个小时。”简柠的睡眠向来是断断续续的，通常都没有超过四个小时的时候。

“简小姐除了安眠药有没有在服用其他药物？”

听到药物两个字，简柠浑身上下本能地僵了僵，觉得可能自己神经太过敏感了，这么想着，她才缓缓开口道：“没有。”

林知深看她反应了这么长时间，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接着问：“最近有没有大发脾气？”

“……”

简柠有些答不上来了，她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发过脾气。

“不确定？那下一个问题，你知道自己生病吗？”

“什么？”

简柠抬起眼帘看向林知深，后者毫不避讳地回视，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确定刚刚的问题自己并没有听岔，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果然，她最讨厌医生了。

她精致苍白的脸上挂上了疏离和冷漠，眼神与林知深对上，凝着眸子一字一句，语气变得十分不耐烦：

“要你管？”

“简小姐，你现在是在发脾气吗？”

林知深一如之前的温润和善，简柠甚至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他盯着简柠的狐狸眼满是期待与关心，简柠不适应陌生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咳咳，是我逾越了，简小姐原谅。”

简柠看向他，后者眼底的情绪已经不见，一副好好医生的模样，让人以为刚刚他看着简柠的眼神都只是简柠自己的错觉。

“不过，我说的可是实话，简小姐，你真的生病了。”

林知深并不在意简柠表露出的不耐烦，他耐着性子向她说着。

简柠并不想跟他说什么，只想着赶紧拿到药可以走人。

他敲击着键盘，用余光观察着满脸烦躁的简柠，在电脑上打下了一行字：焦虑，易怒，睡眠不佳，对医生带有抵触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