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雪,给你,这是我特地为你买的,表达我的歉意。”
道歉的话周且张口就来,他突然发现,他并非不擅长交际,他只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黎雪一时情绪失控,正欲扑进周且怀里,被扑面而来的鲜花挡住,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笑容。
她抹了下眼泪,接过鲜花,埋怨说:“干嘛买这些?浪费钱。”
“不浪费,一点都不浪费,这是应该的,是我欠你的。这些年,你们受委屈了。”周且真心实意说。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是我母亲欠了你们一家人。
黎雪小心翼翼接过鲜花,眼泪差点又掉出来。
“别说什么欠不欠的话,都是一家人。只要以后你别再酗酒,别再丢下我们母女不管,就行了。”
“我不会的。你看这是什么?”
周且将玉坠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黎雪。
黎雪看见玉坠,没有露出周且预料中的喜色,相反,她很惊慌。
“奇伟,你做什么了?这是怎么来的?”
周且就知道,她想岔了,以为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也是,一个晚上没回来,手中突然多了个玉坠,想让人不多作联想都不可能。
他早想好了如何解释,说道:“放心吧,这是我们家的,没偷没抢。”
黎雪将信将疑把花用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从周且手中接过玉坠,举在面前欣赏。
“好漂亮。”
“是啊,感觉应该很值钱。我想把它拿去卖了,卖得的钱作为本钱,做点小生意。”周且说出自己的打算。
黎雪把玉坠还给他,说:“我从来没听你提过这个玉坠,它是怎么回事?”
周且问:“你还记得我和我爸收留的那个大姐吧?她自己说她叫周眉。”
当从艾奇伟的记忆碎片中得知,母亲自称姓周时,周且内心五味杂陈。这个周,是周且的周,还是他那未曾谋面的父亲的周?
黎雪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还提她做什么?你会坐牢,都是她害的。”
“这不能怪她,她也没做错什么。”周且辩解。
虽然他曾经一度怨怪母亲,可当别人对母亲有意见时,他仍然不假思索维护她,象是存在骨子里的本能似的。
黎雪不吭声,转过身,找了个装过饮料的玻璃瓶子,洗干净了,盛上水,将鲜花插进玻璃瓶里。
周且跟在她身旁,说:“这个玉坠,就是她留下的,说是感谢我们父子。它一直放在神龛后面,我刚刚想起,才把它找出来。”
黎雪的动作顿了顿,说:“神龛后面?我怎么没发现?”
“掉到柜子下面的缝隙里了,我也是找了一阵子才找到的。”
周且刚刚特地去神龛那儿看了看,柜子下面积了一些灰尘,估计玉坠掉在角落的话,不易被发现。
他在艾奇伟的记忆碎片中曾经看到过当年这儿的布局,神龛一直都在,不是后来新购置的。所以,这个说法,应该可以糊弄过去。
黎雪果然没有起疑,插好花,放在餐桌中央,说:“既然有这玉坠,当年为什么不卖了它治病,非要借那什么高利贷?”
她的眼圈儿又开始发红。
一切的灾难,都是缘于借债。而借债的原因,又是因为那个陌生女人。
“她是临死前才给我爸的,”周且胡诌,“我爸后来到监狱看我,告诉过我这事。我没放在心上,给忘了,到今天才想起来。当年,她发病时,可能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不让我和我爸送她去医院,是在她昏迷后,我和我爸自作主张送去的。她都病得糊里糊涂的了,哪里想得到医药费的事,所以,真不能怪她。”
黎雪的气渐渐消了,怔怔地望着瓶子里的玫瑰,说:“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她老公不要她了,对于儿子,她的感情也很复杂。”
周且心头猛地一动,象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扯了一把,很疼。
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力用平静的语气问:“她老公和儿子?你怎么知道?”
黎雪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着淡淡的伤感和同情。
“她跟我说过一些。她没有告诉你和你爸吗?可能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吧,所以她跟我吐露的秘密稍微多点。”
“你跟我说说看,我对她真是一点都不了解。”
周且别过目光,没再看黎雪,也看着桌上的花。他太紧张,怕眼神暴露自己的心思。
黎雪说:“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我经常去找你。有时候你忙,我就跟她呆在一块。一来二去,就慢慢聊上了,她跟我说了些她的事。”
她的嘴角,浮上淡淡的笑容,大概是想起了当年恋爱时的美好时光。
周且不敢打扰她,静静地等待。
黎雪发了会呆,接着说:“她说,当年她有一个恋人,为了跟她结婚,去了外地。”
“为了结婚,离开她?”周且反问。
那个男人,他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不是不要他们母子了?
黎雪说:“她是这么说的,具体的,她不肯多说。那个男人离开她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后来,过了几个月,那个男人打了个电话给她,让她把孩子打掉,说他不会再回来了,让她另外嫁人。从那以后,她再没有那个男人的消息。”
为什么?周且脑袋轰轰作响,不住在心里发问。
那个男人,到底遇到了什么?
黎雪说:“她说,她也想过打掉孩子,可是刚那样想,孩子就在肚里动了一下,象是在求她,不要杀了他。后来,她生下了孩子。她说,她对孩子是又怜又恨。怜他,是因为他没有父亲。恨他,是因为他长得太象父亲。她老是会从孩子脸上看到那个男人的影子,她有时候根本不敢看他。还有,她生了病,生下那个孩子后,她就没法再生孩子了。发病的时候,很痛,她总是背向着孩子,不敢让他看见她的脸。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痛苦,也怕她自己会失控,把所有的恨都归到无辜的孩子身上。”
周且听得彻底呆了。
这就是理由?是她总是把冰冷的脊背对着他的原因?
迟来了二十多年的答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