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一行人等回到下阳，一进入华仪宫，她便急忙传来谢苏城给顾言蹊医治伤口。

谢苏城将他腹部包扎缠绕的布料解开，只见一道骇人的伤口露了出来，周围已经黑乎乎一片。

他轻轻一碰，便引来顾言蹊的一阵颤栗，霎时脸色疼得惨白，整个人迷迷糊糊地胡乱呻吟着。

谢苏城又用银针轻轻沾取了伤口处的一点血，迎着光一看，只见银针一瞬间变得乌黑，灵儿大惊失色，吓得捂住了嘴，接着他又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

“谢太医，他怎么样？”龙华神色焦急，问的是谢苏城，却是一直看向顾言蹊。

“他中了黑水寒，毒性霸道猛烈，和雷公藤一样，是虞国特有的毒药。中毒深者甚至来不及持续多久的痛苦，很快就会毙命。”

谢苏城顿了顿，细细打量着伤口，又说道：“他能活到现在，说明中毒不多，看样子刚刚受伤时应该是经过了处理，只有少量毒素侵入体内，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几分毒素虽不致命，却会令人全身无力，习武者武功尽失，且每逢初一、十五，全身疼痛难忍，奇痒难耐，如同万条蛊虫穿心，浑身冰凉如同跌入寒窖，持续将近一个时辰方有所缓解，不过倒不会危及性命。”

“那......有没有什么解药？”龙华听了谢苏城的描述，顿时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这种毒极其稀有，是虞国炼药师当年尝试百毒，精心提炼而来，并未听说过有解药可解，唯有以毒攻毒之法，用冷血莲之毒与其相克。”

谢苏城想到冷血莲，面有难色道：“此药极为难得，怕是连皇宫中都不曾储存，据我所知，当今只有两处有冷血莲。”

“哪两处？”

“一处是我朝京城左家，他家收藏着整个云朝所有稀奇药材，左渊大人便是左家药房管理者左老家主的长孙女，听说也将是下一任的管理者。还有一处是凌朝毒王阁，此处是天下毒物的聚集地，不为以药救人，只为以毒杀人。”

龙华听见左渊的名字，有一瞬间的恍惚，耳边响起她的声音。

“没关系，总有一天大将军会来寻求下官的帮助的。”

当初左渊求亲未果，离开华仪宫时说了这句话，如今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龙华瞪大了双眼，紧紧抿着嘴唇，她不信此事与她无关，“左渊......”她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心底一寒，一瞬间恐惧将她包围起来，整个人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一般，浑身发冷。

“其实就算没有冷血莲也无妨，不过要忍受每月初一、十五的折磨。”谢苏城看出龙华的担心，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能没有，绝不能！毒王阁又是哪里？”

“此处更是难得冷血莲，毒王阁位于凌朝京城郊外山谷中，阁主极为神秘，据说无人见过他的容貌，也未曾听说过有人从他手中求到过毒药，哪怕家财万贯也难求一毒。”

谢苏城仁慈，对毒王阁这种以毒杀人的地方没有半分好感，若不是龙华问他，他连提半句也是不肯。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所有从毒王阁输出的毒药几乎全都不见踪影，曾有人怀疑，这些稀罕之物全被凌朝皇帝拿来供养毒王了。”

“毒王？那是什么？”

“一出生便尝尽百毒，从小几乎都是在毒水的浸泡中长大之人，这种情况下很难有人能够撑下来，但是一旦存活下来，便能百毒不侵，且血液可解世间所有的毒。”

谢苏城心地善良，向来以救死扶伤作为人生信条，也是看了医书古籍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歹毒之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这也是传说，也只在医术古籍中有所记载，从未听说有人亲眼见过毒王。”

龙华听了这些，久久未曾说话，只是转头看向顾言蹊的睡颜，只见其睡得很不安稳，额发上薄薄一层汗，脸色煞白，唇无血色，病怏怏的一副模样。

她抬手将他额头上的汗水擦去，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像是忽略了所有的人。

身边的谢苏城脸色微微一变，却还是强装镇定，给灵儿使了一个眼色，二人轻轻退了出去。

她心里乱乱的，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顾言蹊，是她让他受伤的，害得他好好一个贵公子如今就这样半死不活地倒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她试着拉住他的手，轻轻摩擦着他的指肚，神色哀伤得很。

她进而又想，刺客之事与左渊到底有什么关系。

每次左渊都像什么都知道，静静等着她一次又一次掉入圈套，却找不到她丝毫证据。

像是躲在背后的毒蛇，冷冷吐着信子，阴森森盯着你，只待时机一到，便狠狠咬上一口。

然后还无辜地问道：“你怎么受伤了？”她感觉左渊设计了一张沾满毒液大网，笼罩在她上空，无处可逃。

她再次看向顾言蹊，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她想，无论如何她都要走这一遭，便前去会一会左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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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华出门时正是中午，太阳高照，阳光灿烂，深秋时很少有这样好的天气，可是她却全身一阵一阵发冷，像是寒冬腊月掉进了冰窟窿里似的。

她来到左渊住所，只见其正在品茶，茶香四溢，弥漫了整个屋子。

左渊见了她也无一丝惊奇，只是眯着眼睛笑着，指着桌子对面的那杯茶说道：“大将军来了，快来品品下官新沏的茶，这可是下官外祖母家送来的上好的君山银针。”

“外祖母家”这四个字被咬得格外重。

龙华冷冷看向她，又见在她未进门时她已备好了两杯茶，便知道左渊早已清楚华仪宫的形势，做足了准备只等着她来。

“既然左大人已经知道了本将军来这里的目的，便不要兜圈子了吧，怎样才能给我冷血莲？”

“大将军倒是直接，那下官也明人不说暗话，当初下官就说了，总有一天大将军会来寻求下官的帮助的，到时候麻烦将军将下官中意之人一并带来。只是不知，下官中意之人此时在何处呢？”

“你想要谢苏城？”

“不瞒大将军，下官喜欢谢太医很久了，若是将军愿忍痛割爱，下官明日就飞鸽传书遣人将冷血莲送来。”

“本将军绝不会拿他人作为交换，达到自己的目的。”龙华冷冰冰地说道，“不劳烦左大人了，我会自己拿到冷血莲。”

说罢转身就要走。

龙华来的路上不是没想过左渊之前提到的交换条件，可是这种事情她做不出。

因为谢苏城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睁开眼睛看到的三人之一，是每日都来为她请平安脉的人，也是不论如何都要守在她身边陪她出生入死不畏环境困苦艰险之人。

她不能拿谢苏城作为筹码，若是左渊执意如此，那她也绝不会废话，只能另寻它法。

“大将军可是喜欢谢太医？”

“与你无关。”

“若是不喜欢，便不要将他困在自己身边，若是他与我在一起，我便遣散所有夫君，只留他一人。可是大将军既然做不到这般，还是不要白白给人幻想的好。”

这是龙华第一次见到左渊失去往日的冷静，语气中充满了指责与不满。

但是她不相信左渊的话，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怎会真的为谢苏城做到此等地步？

她没有回答左渊，抬脚便出了门。

身后的左渊像是被抽离了灵魂，倏地坐在了椅子上，恨恨地看向龙华远去的背影，接着拿起笔来，奋笔疾书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