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全府上下都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中,所到之处,无一不是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就连刚刚发生命案的后花园池塘都已全部换上了新开的木槿花和一串红,还有大盆大盆的万寿菊摆在了长廊两侧,火红的花朵一路绵延至了凉亭中央。
我用过晚膳后,便拉着小桃一路闲逛消食,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凉亭里。
我靠着栏杆坐下,百无聊赖的看着水里的荷花发呆,抬眼望去,整个太傅府此刻灯火通明,一副热闹生机景象,可我却突然思乡情切,陷入了沉思…
掐指一算,我过来这里也不过才短短六七日,可是却仿佛已在此生活了许久,也不知是宿体本身的记忆,还是我真的融入很快,总之,我已习惯了纪凝尘这个身份。
只是我始终是纪安然,也不知此时的纪安然是死是活,也不知江彦林有没有抓到那个变态凶手,替我报仇。
一阵风出来,将我的发丝轻轻扬起,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来了一阵悠扬的箫声,我怔了一下,忍不住抬起头细听。
箫声凄清和缓,悠扬飘荡、绵延回响,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念,却又好似带着无尽的悲泣,隐忍在喉,一缕缕悲哀,一束束孤独,述说不尽。
月光下,旁边竹林里的竹叶轻轻摇摆,恍若感同身受偏偏起舞。
我一时好奇,这样凄凉萧索的箫声是出自何人。
“小桃,你知道是谁在吹箫吗?”
小桃愣愣的摇了摇头,一脸的狐疑不明。
“走,我们去看看。”我拍拍衣袖起身,款步走出了凉亭。
凭着箫声,一路追寻,我来到了梧桐苑附近的假山处,穿过圆拱门,看到了吹箫之人。
一身素白衣衫的纪瑾瑄正站在那假山处的小桥上,他青丝未束,随意散着,柔风细起,将它缓缓吹开,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长袍,趁着他消瘦的身姿,更显空荡。
他的脸色苍白,神情萧肃,只是目光空洞的盯着前方,静静的吹箫,沉浸其中,整个世界仿佛只余他一人。
小桃正欲上前,我拉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仍是站着不动。
正在这时,箫声骤停,纪瑾瑄一曲终了,停止了吹奏。
我轻轻击了几下掌,笑着说道:“大哥的箫声真是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纪瑾瑄回头见是我,微愣了一下,轻咳嗽了两声,方淡淡一笑:“四妹妹见笑了!”
我走上前,站在了他身侧:“大哥可是有什么心事难解?”
纪瑾瑄轻轻摇了摇头,突然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我连忙替他抚背顺气,一边招呼小桃去弄点水来。
“大哥,你的伤还未痊愈,还要多加小心才好。”
他虚弱的点了点头,却也无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看着他那黯淡无光的眼睛,忍不住开口道:“大哥,我能医治好你身上这伤口,可是我却医治不了你心上的伤口。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你越想隐瞒却越欲盖弥彰。”
他微微一顿,身子晃了一下,抬眸看向了我,眼中的疑惑尽显。
我亦盯着他的眼睛,嘴唇轻启,一字一句的吐出了藏在我心里的话:“海棠并非福来所杀,你的伤,也并非福来所为,是吗?”
他眼睛瞳孔骤然放大,却很快掩饰过去,脸色恢复了之前的萧索寂寥,平静的看着我,轻声问道:“可是宋大人查出了什么?”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那日替你缝伤口,便觉奇怪,只是当时只顾疗伤,未及深想。直至后来发现福来尸体,我才幡然醒悟,你的伤口的走向和深度有上挑趋势,这样的伤口,如果他人直刺是不会这样的,除非,”
我顿了顿,目光直直的看向他:“自己拿利器插入腹中。”
纪瑾瑄的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显青白,他闻言双唇微抖,不置一词,只是又忍不住咳嗽了两下。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念了出来:“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这是海棠写的诗,她怎么会写这样的诗,一对两情相悦的恋人怎么可能会写这样苦情的诗。”
“你们根本就不相爱!或者说,你根本就不爱海棠,一直都是海棠单相思!是吗?!”
我一口气全部说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纪瑾瑄,等待着他的回复。
纪瑾瑄仍是那样微佝偻着身子站着,脸上的神色未变,只是当我念出那句诗的时候,拿箫的手轻轻抖了抖。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半晌后,他方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夜凉了,我要回去了,四妹妹也快快回去吧!”
说完转身下了桥,我看着他那清瘦落寞的背影,大声说道:“大哥,事实是瞒不住的,你还是快快跟宋大人说明真相吧!”
纪瑾瑄恍若未闻,低头咳嗽了几声,慢慢消失在了拱门拐角处…
我一直看着他离去的的背影,心里一阵唏嘘。
“小姐,怎么就剩你一个人了?大少爷呢?”小桃端着水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
“他回去了。”
“哦…小姐,奴婢刚才好像听到你说什么瞒不住的?是什么呀?”小桃眨着两个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向我。
这个小丫头,还是这么八卦,我瞄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说道:“这个呀!自然是说老爷生辰的事啦!”
想到这里,我偷偷凑到小桃旁边,低声问她:“小桃,我落水前可有为老爷准备好生辰礼物?”
小桃歪头凝眉沉思了一会,片刻后两个头摇的像拨浪鼓:“没有!奴婢不记得小姐有准备生辰礼物给老爷!”
“小姐,你不会还没有准备好给老爷的礼物吧?可是,后日便是老爷生辰啦!”小桃惊呼。
“唉…”
我心里叹息了一声,都怪自己在现代时成日只知埋头验尸,也没有学点什么才艺,早知道有一天会穿越到古代,就应该学点才艺傍身,纪书堂生辰在即,他的儿女都拿出了看家本领为博他一笑,我却只会验尸爬墙缝伤口,这可愁坏我了。
“算了,回去吧!”我拍了拍小桃的肩膀,转身便走。
回去柳雨轩的路上,小桃一直给我出主意应对生辰礼物,她活像只刚出笼的小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姐,不若你也和二小姐一样,跳个舞吧!”
“哦,不行!小姐你四肢乏力,一向不爱舞蹈!”
“小姐,不若你画个拜寿图?”
“哦,好像也不行,小姐画艺…呃……不是很精湛…”
“小姐,不若你为大家弹奏一曲吧!”
“哦,好像也不行……”
“小姐…”
好吧,看来纪凝尘真的是个超级无敌深闺大宅女,什么特长都没有,唯一特长大概只剩这张一笑百媚的倾城相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