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几位殿下都不便再开口,这使臣的锐气再不压下去,今日的夜宴便是要让各地藩王和使臣看尽了笑话,李予初暗暗篡紧了手帕,除了几位正统公主,各府的女儿都没有封郡主,年纪不大却略通俗事的公主只有九公主,偏偏今日九公主不在宴厅,这话要找谁来说呢?
家世高却年纪不大的贵女,满堂也没见几个,未及笄的更是只有她一个,可父兄……
“哐嘡”一声,打破了宁静,李予初一回头就看见嫂嫂母家的亲幼妹徐若萱一脸惊慌失措,旁边的地上是一盘散落的瓜果。
“陛下恕罪,幼女莽撞,是臣管教不严!”年迈的侯爷连连带着妻女请罪,一旁席间的嫂嫂死揪着帕子,面色煞白。
这徐府被先帝厌弃,此后便是空有爵位,毫无实权,侯爷又志在山水,混日子罢了,原也没什么的,偏偏这一辈居然没有一个男丁,先后也娶了几个续弦,没留下一儿半女就匆匆撒手人寰,府里唯二的两个姑娘还都是软性子,嫡长女嫁进了李府,做了世子妃。
显然,陛下被柔然使臣堵着呢,迟迟不叫人起,也不定罪。
“陛下,想来若萱妹妹是忆起了前几日臣女与她说的一个故事,这才失手打翻了果盘。”看见兄长几欲出面,李予初吁了口气,上前。
“什么故事,这般动人?”陛下身旁的太监悄悄说了句什么,陛下接了话茬。
“也不是什么生僻故事,就是坊间传闻而已。”
“说来听听,你这故事,是如何吓着了徐家幼女的。”高堂之上的人似乎有了几分兴趣,席间窃窃私语者不在少数,只是,听不清罢了。
“东市出了一宝珠,众人争相购买,价高者得,最终被一富家子天价求得,却弃了宝珠,拿着盛宝珠的盒子远去,众人皆道富家子愚昧罢了。”李予初盈盈一拜,三言两语讲了买株还珠,安安静静跪着。
故事讲完了,四下一阵喧闹,很快又归于平静,静的有些奇怪。
“不过是买株还珠罢了,你这女子莫不是当我没读过书?”使臣嗤笑出声。
“还请李姑娘明示,突厥民风淳朴,还望体谅一二。”七殿下接下话茬,丝毫不顾使者的脸色。
不过,这话,分明是在说,突厥的民风,已经淳朴到了听不懂话了,这哪里是淳朴,分明是……
“殿下可会觉得东珠难得?”李予初抬眼轻声问。
七殿下显然愣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东珠产自东洋,是淡水珠,豆青色白,往年是东洋的贡品,但光润却不如西珠,西珠又不如南珠,是不易得,倒是不至于用‘难得’二字。”
“自然,坊间却视若珍宝。不知殿下以为何种木料最为难得?”
“自然是小叶紫檀和黄花梨木,紫檀木的纹路比花梨木更加的紧密,年轮的间隔不会特别的明显,有时还会产生非常复杂的交叠。花梨木的纹路则是十分的清晰,而且漂亮。”
“不错,若是百年小叶紫檀木匣与东珠,殿下以为,哪个更值得一掷千金?”
“百年紫檀。”
“是了,百年紫檀,可……
”李予初顿了顿,面帘下,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坊间识得东珠者已寥寥无几,更何况是其貌不扬的百年紫檀木呢。那,殿下以为,这买株还珠,可是笑谈?”
“千人千言罢了。”
“富家子为何不直言,反而任由坊间肆意妄传?”
“大概,与见识浅薄又狂妄者争论颇费功夫不说,还未必有成效。李姑娘以为如何?”
“殿下高论,臣女拜服。”李予初颔首一拜。点到为止,在座的若是听不懂,也不会坐在这权贵宴上了。
片刻间,满堂哗然,笑声不断。唯独那使者一行人的脸色渐渐不好看起来,想来,是通译的功劳。
毕竟,突厥民风淳朴。
“都起来吧。你是李湘?”陛下带了点点笑意。
“正是臣女。”李予初起身,帝后离得远,李予初也看不清这位天子的长相。
据说,离得远,是为了让人心生敬畏,你都看不清楚天子,天子却是随时能主宰你生死。
老侯爷看到了公公的示意,带着小女儿退回两侧。
“果然是朕亲赐了名的,不愧是丞相嫡女,李家后人!”
“臣女多谢陛下!”李予初再拜。
“上前来。”
李予初一怔,缓步上前,现在,她两侧已经是四妃了,不用抬头,就能看见明黄色的龙袍衣摆,龙纹凛凛,让人望而生畏。
“素闻你娇弱,缠绵病榻,却不想诗书礼仪也不曾落下,极好,我大宴女儿家,极好。”
几句话,听的李予初有些慌乱,这是在夸她?众目睽睽夸赞李家女,而她方才落了突厥使臣的面子,这分明是在打突厥的脸!又直言她体弱多病,是在告诉在座的,李家与天家亲密,看,他们家闺女身子不好孤都知道,任由李家名动天下,也是我帝王家的辅臣!还是忠心耿耿的那种!
只是,她总有些惶恐。
毕竟,她没有缠绵病榻,只是养在别处,不在京都城而已。
“臣女叩谢陛下!”
李予初得了圣意,回席。
此后,席间恢复觥筹交错,六司的歌舞也继续演奏着,仿佛方才的闹剧从未出现过。
直到……
“臣奉父汗之命来京都城,亦有一事相求。”
父汗?看这衣着体型,是东寒的使臣?,不对,是东寒的王子。
“东寒常年寒冷,贫瘠之地,亦神往晏地风俗谷物,愿以合族之力求娶大晏贵女,东寒合族领土入大晏版图,东寒子民入晏籍、着晏衣、通晏语、习晏文,望天子成全!”
这王子是年轻人,看起来不过双十,言语之间,已有晏风,这是下了功夫的。
只是,合族之力求娶贵女,怕是难说了。
说是求娶,却怎么看都像是和亲,大晏七百多年,从未有过公主、贵女和亲一说,再者,东寒可不是像这王子一句‘贫瘠之地’那么简单,长年累月都是数九寒天,近乎寸草不生,环境比西北突厥和北地柔然更为艰难,东瀛岛毒物怪植众多,也比东寒要好的多,起码,分四季,分五谷,东寒,那边作物都是两年一季,还得看天气好坏!
不若,那东寒也不能这么干脆说要入晏籍了,分明是想抱个大腿再娶个贵女回去!
然,东寒的版图可不比西北小,冷归冷,人地方大,常年纳贡都是靠他们自己种的奇珍异草,也是奇怪,东寒作物都活不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药草反而长的好,不仅药效好,还难造假。
有了东寒的彻底归顺臣服,与大晏来说,是助益,毕竟,不入晏籍,也是附属国,大晏还是得管他们的吃饭问题。
“王子属意何人?”
“方才的贵女便极好,得天子称赞的女人,都能为东寒百姓带来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