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上街采购完,一回府,就被等待多时的侍女扯到一边,意有所指的歪了歪头。
“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那边,快去,快去看看吧”。她们反正是搞不定了,只能靠着王妃了。“嗯?怎么了?”
不就是出去走走,难不成,发生了什么?
放下手边的东西,顺着方向看去,就看见终于碰面的两个人坐在桌前,大眼瞪小眼。
也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坐着,气氛尴尬又奇怪。
茶水微凉,言笙僵硬的眨着眼,势必是不肯先低头。阎浚就这么回盯过去,带着古怪的笑意,被墨言看了个正着。
他娘的,他就说不怀好意!
把她支出去,好趁机迷惑言笙。她就说,怎么今天非要让她出去,给他买最新的山水画册。
画册在城南,王府在城北,一来一回也要大半天。还借口他什么自从拍卖场那天看到,往后就食不下咽,日渐消瘦,需要画册来振奋精神。
信你个鬼啊,你这个糟老头!果然没安好心,幸亏她绕了一小会儿,就发觉不对劲,只身回来,派木槿去了。不然怎么看到这一幕,好揭穿他的险恶心肠。
笑个鬼啊笑,平时不见一丝一毫的笑容,这会见到言笙,笑的跟不要钱似的。
一挑眉,“兄弟,信还好寄吗?手没写断吧”。
不甘示弱的扬起下巴,“还好吧。总比派人跟踪,要强上些许。跟那么久,脚怎么没烂啊”。
哦,原来是报仇来着。怪不得,寄了那么多封。这是所谓的,你怕我俩之间有什么,就特意搞点什么气气你?有意思。
阎浚点了点头,心下了然,就说那天拍卖场,怎么看他的表情不对呢。最近也没有信客来了,想来,是解释清楚了。
墨言瞪了阎浚一眼,直直的坐在言笙旁边,以便随时监督某人的举动。她家清清白白的小少年,可不能,可不能被,是吧。
自己都不忍想下去,可偏生跳跃的烛火下,刘掌柜那天伸向少年背后的大手,一直在她眼前晃啊晃,让人不得不提心吊胆起来。
自那以后,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现在她只要看到两个男的走在一起,脑海中就总是会闪过奇怪的画面,咦,虽然内心知道不会如此的,但,还是,还是监督着吧,省的她瞎想。
阎浚不露痕迹的皱眉,回来的倒快,也不说话,就坐在那小子旁边。
怎么,怕他刁难,就这么护着?
“不知言兄家在何处,可有父母亲朋?”
“他无父无母,是我父亲的义子,从小归我管着”。墨言抢过话,快速的说着。意思就是不通过她,你个登徒子休想勾搭良家少年。
“是吗?”阎浚挑眉,夹了一口菜。青梅竹马?还归她管?护的这么严实?既然如此,他还偏要插进去,做个恶人,把你们这对给拆开。
墨言直勾勾的看着面前从容不迫的吃菜喝酒的男子,气的暗自腹诽。吃的挺开心啊,左一口右一口的。说好的食不下咽呢,啊?
墨言将侍女新端上的菜往言笙那儿挪了挪,“你只管用,不用管他。王爷最近心火旺,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
“啊,真的吗?”言天真抬头看向一脸铁青的阎浚,“那好吧,我就不客气了”。
一大早被拉来的他实在是饿了,最近没怎么好好吃饭,如今闻到饭菜香,胃就咕噜噜的直叫。反正有她控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是低下头,埋头苦吃。
阎浚与对面气哼哼的小姑娘对视,半响,笑了。这是,气他骗她出去绕了一大圈是吧?还是气他,偷偷请这小子来不告诉她?
哈,小姑娘生起气来,可真有意思。她不像街上别的女子,噘嘴瞪眼,也不高声跟他争辩,只拿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看。
怎么,这是想等他良心发现,让他自己悔过坦白的意思吗?
墨言看着面前浅笑的男子,他宽和的笑,把她衬得好似无理取闹一般。
不由得低头反思,自己是不是闹的太过了。毕竟胡乱的插进两人的谈话,确实有些不太好。
或许,他真的最近胃口不佳?
又或者,他只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想请她朋友吃一顿便饭?
待侍女再次上菜时,墨言不再阻拦,带着些许歉意,起身递给他一碗新盛的汤。阎浚顺势接下,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嗯,汤很不错”。
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手上,她拿汤的手指不由得一缩,整碗汤差点泼洒出去。
匆匆塞过去,干嘛,喝汤就喝汤,笑的那么好看做什么?
墨言看向一边,耳朵有些不自觉发红。
吃过饭后,几人移步花园。湖水清浅,锦鲤游跃。
“王爷府上的布局,似乎有些大晋风格,跟街上寻常的房屋建筑略有不同”,言笙四下打量着。
“的确。大月氏时有风沙,百姓习惯了斜角圆顶的房屋,抗风保暖,屋里也皆是供的神像”。
阎浚一顿,眼睛不找边际的扫过一旁的某人,“本王这里,不供也不信神佛。与其靠跪拜供养无谓的虚妄,不如过好自身的生活。至于王府的布局摆设,自是为了迎合王妃的喜好,而重新设计过的”。
墨言狐疑的看了阎浚一眼,某人心虚的咳了咳,摸了下鼻子。
什么?为她特意布置的?切,才不是呢!说谎长不高的喂!
明明是因为他母妃曾是大晋人,所以在他长到可以出宫开府的年纪后,他就开始亲手设计的王府布局,那些花草树木,甚至是所有摆件的挑选,雕刻,都是他一手完成。
他是以此,来缅怀纪念他娘亲好吧,才不是为了她呢。
这个故事自从她嫁到王府的第二天,老管家就给她一脸骄傲的讲过了,亏他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拿来,假装他们的和睦感情,呸!
“这些灯盏花和萤光草,现下还没有开花,估计要到下个月”。
自从跟踪信件的事情过了后,言笙对某个王爷的欣赏,就直线上升。
“王爷有心了。难得如此智慧透彻的人,能对王妃如此用心”。言笙说着用胳膊肘拐墨言,看看,哎,看看人家,对你那么好,长得还不错。不好好的在一起,你还纠结什么。
墨言暗暗回怼过去,要你管啊。嘶,疼啊你小子。
在前面带路的阎浚听不到后面回应声,回头一看,两个人在他面前你一下我一下,互相怼的正欢。嗯,还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
从这小子的表现来看,并无一丝敌意,甚至隐隐有些撮合的意味。阎浚扬起下巴,挑起好看的眉毛。
既然是自家兄弟,那,他就要换一个方法了。
嗯?
发生了什么?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俩人就称兄道弟了?
墨言被两人联手打发了出来,一时间有些愣。
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打算亲自给两位大爷做醒酒汤。她人一离开,凉亭里推杯换盏亲亲热热的两位,瞬间停了下来。
“行了,她走了”。言笙放下酒杯,卸掉面上天真无邪的伪装,“喂,我说,你不会是真的喜欢她吧?”
哎,果然,这娃呀,一变成熟了就不好玩了。
阎浚从容的喝了口酒,“你觉得呢?”
“我嘛,只是觉得,你应该是对她有兴趣的。但至于到什么程度,我看不出”。言笙抓过酒壶给自己倒酒,坦白的说道。
“你猜的没错,不过,不只是有兴趣而已”,阎浚顿了顿,“六年前,墨城先生游历到此,曾与年幼的我有一面之缘。
那时母妃刚刚离世,父皇整日酗酒,恼我烦我,厌弃我,不想见我,将我从皇宫里赶了出来。大哥派人来追杀,我趁机逃跑。途中遇到墨先生,是他舍命相救,又送银钱供我度日,大恩无以言表”。
“所以,当你得知她的病情,就想着报答一二?”阎浚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那你直接告诉她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设下条款?”言笙不解的问道。
“因为啊,她不会不相信没有条件的回报,她会不安的,会一直担心,我什么时候会来,向她提想象不到的要求。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她,可能是因为我不想让她跟本王相处时,彼此之间的一切感觉,因恩情而设限”。阎浚拿起面前的酒杯,在手中轻轻摇晃。
这样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还真是,哎,可爱的令人头疼。
说到底,还是有些喜欢的吧,有些在意和欢喜,才要有种种局限隐瞒,构建成脆弱又坚固的帷帐,框住彼此,框住她。
“那你,承诺的治愈她的事,有几成把握?”
“两成坊间传闻,两成母妃的睡前故事,一成神佛的庇佑”。
二加二加一?言生笙掰着指头算到,咧嘴一笑。“五成把握?居然有五成?太好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之前他们的种种做法,所有条件加在一起,希望也不会超过三成。如今五成,已然是听过的最好结果了。
所有可能与否,都是一半一半嘛。五五分,也不亏。
瞧瞧,这开心的傻样,阎浚简直没眼看这个似傻似慧的少年。
她真的把名下所有生意都交给了这个傻孩子打理?居然还没有亏本?天啊,这不是真的吧?
“最快也得一个半月后,她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总要等她调理好身体后,再行着手,方才多有一线生机”。
“好,那到时候,请务必通知我”,“一定”。
送走了“小舅子”的阎浚推开门,看着一本正经的看书的小姑娘。
“夫人今天心情不好吗?”
“怎么说?”“感觉夫人似乎是在生为夫的气,气为夫不通知夫人,就贸然邀请夫人的好友来府会面”。
知错就改的阎浚扬手招呼着憋笑的木槿轻手轻脚的关上门,脱下外袍搭在衣架上。
“你是故意找个理由把我调走的”,墨言忍不住放下书反问道,“为什么?”
“因为,咳,因为夫人在拍卖场,很是维护他。明明他来我大月氏日久,夫人出府与他共事的时间也不少,可夫人却一次没有想过邀请他到王府午会。如此刻意护着,避免我与他两人的会面,这般做法,让为夫,很是诧异啊”。
某人坐下接过茶杯,悠悠的叹了口气,能把吃醋说的义正言辞,也是很心累伤脑子的好吧。
“我,我只是没找到时间”,墨言想起拍卖会上隔壁在阴影里的举动,他奇异的笑,不禁打了个寒颤。本就是不尴不尬的关系,有什么好见的啊。
“可你,笑的,那,他,刘掌柜,又”,“怎么,你该不会是怕我看上这小子吧?”阎浚随意开个玩笑,对上墨言郑重的眼神。心里一咯噔,哈,他的小姑娘,不会是让上次那一幕,给吓着了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哎,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小脑袋,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只是因为他是你朋友,帮了你许多,所以想要结交一下,仅此而已。虽说大月氏人开放热情,但本人也不至于好男色。所以,以后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了”。
“哦”,墨言假装听懂的点头。咳咳,其实,两个男的在一起,要是长的好看,那,那也是很赏心悦目的啊。
咦,摇摇头,她最近是怎么回事?脑子瓦特了?怎么总想这些有的没的。
实在是不该,过分过分。
阎浚抬起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听她的意思,听他不好男色还有一些不开心的意味呢?
错觉,一定是错觉。
阎浚换好寝衣,从屏风后走出来。努力压低声音,使声音变得沙哑又劳累。
“夫人,今日太过忙乱,如果不介意,可以让为夫在屋里的小床上睡一晚?书房的塌太硬了”。
一抬眼,夜已深了。
宽大空荡的寝衣下,是格外瘦弱的身形。他疲乏的声音穿进耳朵,让她一时之间竟无法拒绝。
今日是她误会了他,本就理亏。再说,他毕竟是她夫君不是吗?
总不好,让人一直睡在书房吧。这还是人家的府邸呢,做人还是要讲良心的。
“那,那好吧”。墨言犹犹豫豫的起身,将床上的另一床被子抱到小床上,帮他一点点铺好。
阎浚接过递来的枕头,呼的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一瞬间,四下漆黑一片。唯独彼此的眼,亮的分明。
墨言有些不适应,嗖的一声钻进了被窝里。
半开的窗,扬起的纱飘啊飘。
阎浚抻个懒腰借着夜色,看着挤在床一侧的小姑娘像只虾米一样,小小的,蜷缩成一团,不由得笑了笑。
这么怕他啊,却还是让他睡下了。真不知是说她勇敢,还是傻。
他的小姑娘呀,还是心太善了,几句故作劳累的话就当了真。
轻轻躺下,靠过去。额边,侧扫过她的发。
距离大婚已有月余,既然他难得的住进来了,那可就,不会再搬出去了。
做好准备吧,本王的小夫人。
九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