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一道黑影迅速闪过,一眨眼,便融进了无边如墨的夜色里。
不知什么时候,一只碗稳稳的放在窗前,散发着奇异的香味。
有一点点苦,还有一点,莫名的酸涩。
这是,嗯,丹参,黄芪,杜仲,天麻,灵芝,云母。
哇,这可都是,对脑子好的大补的药哎。
“快,快,阿言,阿言快,快喝了它,快喝了它”。
心海里的寜正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正想打个哈欠。
突然感受到灵药的气息,咧开的嘴一僵,按手指一个个数明白后,随即激动的大叫起来。
“嗯?什么啊?”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窗台的那个”。
“窗台,什么窗台?”
墨言一愣,转身下了椅子走了过去。
深灰色的药碗,正稳稳的放在窗边。碗下,似乎还压着什么。
端起碗,滚烫的瓷面对冰凉的手指,灼烧的感觉一时间让人有些不适应。
“哎,这,这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啊?这是谁送来的啊,可以喝吗?”
“管它是谁送来的呢,哎呀,那是大补松的药啊。快喝,对你恢复记忆大有好处的。
这里面的药材,可比我们之前的好太多了。
本来我还想着,你要是入狱了可怎么给你补呢。现在可倒好,这不,都不用我出手,就有人给你送药了,多好”。
墨言端过药碗,犹犹豫豫的打量着。黑乎乎的药汤,闻了闻,咦,还有股奇怪的苦味。
“这个,真的能喝?你确定?里面不会什么别的东西吧?”
“哎呀没有,放心吧。我都检查过了。快喝吧,没问题的。喝吧喝吧。多补补,你也好早点恢复啊”。
“那,好吧”。
墨言点了点了,听话的一饮而尽。
啊呸,好苦。
嗯?这是什么?
放下碗摸到药碗旁边的纸包,打开,是一包松子糖。
喝光药后她自然的塞了两颗入嘴,直到甜意覆盖住苦味,充满了整个口腔,才发现有些不对。
这糖?等等。
明明知道她怕苦,某人也是不会给她糖的。
他说吃过药后吃糖,药性容易不好发挥。
所以便是她怎么耍赖,也是不肯让步。在这一点,坚决的让人想打架。
可,如果不是他,这次会是谁,会做这样的准备。
能在这宫中来去自如,进出地牢如履平地,又能,如此的了解她。
是宫里的什么人,还是宫外的?
她一向不喜甜食,但松子糖却是唯一偏爱的糖果。
因为炒过的松子糖,带一点点焦糊的口感,吃起来很香。
次逛街,她只尝了一口就喜欢了。
送药的这人,是有意还是巧合?是知道她什么,还是,只是凑巧猜测听说?
墨言摇了摇头,努力散去所有杂乱的猜想。握着一小袋温热的糖,叹了口气。
地牢里,一贯是阴冷又潮湿,加夜雨,更是冷的难受。
便是将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也依旧是冷的直哆嗦。
舌尖,残留着点点的苦味。伴着一夜的雨,久久不能入眠。
第二日,“有人来看你了”。
狱警打开牢笼的大门,叶欢大步走了进来。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有些黑青的眼圈,叹了口气。
狱警尽职的守在门外,冲着四下探出头来听消息的一个狠厉的白眼过去,去,看什么看?
再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这种事儿,是你们这些个泥腿子,配看的吗?听都不配!
大手一挥,一个个的,把门关严实了都!
几个不老实的吐了吐舌头,脑袋又缩了回去。真是的,凶什么凶嘛。
老狱警整个整衣领,趁着四下无人,悠悠的叹了口气。
好好的小丫头,莫名其妙的到了这儿,瞅这瘦的呀,造孽呦。
昨天晚下了一夜的雨,正赶他巡夜,可是都看在眼里。
这一看就是富养出来的,大户人家的姑娘,来这牢里过一夜。也没个铺盖的,冻都冻够呛,瞧给人家委屈的呦,一双眼睛红的,都跟兔子似的。
那小可怜劲儿,就很他闺女一样。嗯,要是,他女儿还活着的话,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老狱警一愣,一时间,有点恍惚。
“喂,老张,想什么呢?”
一旁的看守用胳膊肘怼了怼他,“好端端的,看哪儿呢,怎么眼睛有些发直呢?”
盯着一堵墙,这老张,一直似笑非笑的呆愣着,开心啥呢?
“哦哦,没,没想什么”。
老狱警回过神,重新立正站好。
哎,算啦。
人小丫头再怎么委屈,那也不是他能管的了的事。最多给她点好饭菜,就算是仁义了。
其他的,也不敢想,也不能想。
得,这大人物的事儿,他一个升斗小民,不敢说,也不敢问。
一切这进了牢里的,能不能出得去,怎么出去,就看造化喽。
吱呀,门开了,露出一双精致的鞋子。
抬脚顿了顿,跨过沾满泥巴的台阶,径直走进来。
“委屈你了,朝朝。在这里,怕是睡不好吧”。
“嗯”,墨言点了点头,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他的身暖暖的,有种好闻的气息。
一时间,有些小委屈涌心头。也不是不坚强,也就是,赖着不想挪开。
“朝朝”,叶欢默数五个数后,不动声色的将头靠过来的小姑娘轻轻拽开。
“一切我都打点好了。明日,我不便来看你。你只记住,待明日子时,你便吃下药。
我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等药效发作,届时将你抬出去后,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他的唇紧贴着她的耳朵,嗓音酥酥麻麻的。
墨言不禁耳朵一动,有点想笑。
“嗯,你放心吧”。
“好,你且放心,只要此间事了,不出三日,你就可以跟着选秀的侍女一起进宫了”。
“只要吃下药,然后,然后我就,可以嫁给你啦”。
叶欢揉着小姑娘的头,“对啊,你就可以嫁给我了”。
他的朝朝,就永远只会是,他一个人的朝朝了。
“皇,丞相大人求见”。
小太监不合时宜的出来打断。
“那,朝朝,最近朝中事多,我就先走了。你自己一人,多主意点,不要害怕,万事有我在”。
“嗯”,墨言点了点头。看着少年渐渐远去的身影,只觉得心中一暖。
只是再也触不到的指尖,犹犹豫豫的,向着门外伸去,又缩了回来。
万事有我,这四个字,多好听。
“阿言,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太对呢?”
自从进了监狱,寜就不出去玩了,整日陪着她,就怕她出什么问题。
“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他都已经准备完全了。你没听他说吗,只要我今晚子时服下药,不出三日,我就会是他的新娘了”。
墨言走来走去,明明知道牢房狭小,可就是停不下来的转悠。
扣着手指,强行安慰道,可心却仍旧有些打鼓。
会的会的,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一定会的。
“呦,没想到啊,你居然还有能耐跟新皇搞到一起,啧啧啧,厉害啊。我还以为,他早就厌弃了你呢?”
隔壁披头散发的女子待人走后,慢悠悠的开了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早就厌弃了我?我和他,之前是怎样的?难不成,有些不愉快不成?”
“阿言你不要理她,她是个疯子”。
墨言没有理会寜,一步步坚定的走过去。
“你说啊,什么叫他早就厌弃了我?”
“呦呦呦,这会儿倒是着急了。切,人都走了,怎么,还在装无辜啊,累不累啊?
别搞得像自己干了什么自己不知道一样,就烦你这德行,真当什么都是你最无辜,最可怜了是吧?
呵,行了,别装了。当初还不是你自己要跟人家订婚的,可到头来,却是毅然决然的和亲远嫁,抛弃了人家。
这事儿,可是沦为笑柄。到现在,都是茶楼里的一段笑料呢。呦,才过了多久,这就忘啦?
怎么,你一个异国的皇后,现在被抓回来,以为自己会是座宾?结果还不是沦落到地牢里了?哈哈哈哈”。
女子撩开头发,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若是当初的墨言,一定会一眼认出她,那个长公主昔日的跟班,刘瑶。
“你胡说!我怎么会,怎么会抛弃他呢,我明明这么喜欢他!”
“我胡说?呦,还喜欢?哈哈,别扯了。你墨大小姐喜欢过哪个人啊,不过是玩玩罢了,当谁不知道啊?
怎么,你真自以为,新皇抓你回来,是为了与你再续前缘?
皇榜告示早在我进来之前,就不知道张贴了多少天了。
来来来,我这儿还有一张,不知从哪儿扯下来的,给你念念哈”。
刘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的皱皱巴巴的纸,本想留着它自娱自乐的,没想到,还能打击到正主,赚了啊。
“咳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月氏多次侵扰边疆,扰我大晋安宁。今已抓到大月氏国皇后,幽禁于狱中。待战事稍缓,即日处决!”
“什么!处决!”
原本懒洋洋的躺着的宁一个鲤鱼打挺,不敢置信的翻身尖叫。
即日,处决!
四个字像警钟一样,狠狠的敲打在墨言的心。不会的,不会的。
他说过那只是缓兵之计,是为了洗净她的名声而已。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的,相信他,墨言你要相信他。
墨言急促的呼吸着,大口大口的喘气。捂着胸口,呆呆的坐在地。
脑海里,那些混乱的猜测,肯定与疑惑,一股脑的交织在一起,模糊了那些原本在心里铿锵有力的反击。
将那些什么喜欢啊,什么信任啊,什么可能不可能的,通通压住。
张了张口,不知怎么了,话到嘴边,硬是一句也说不出。
只觉得心口凉的难受,是捂也捂不热的冰冷,冷的刺骨难熬。
“你还以为他会跟你在一起是吧?哈哈,难得啊难得,高高在的墨大小姐,也能有被心人耍的一次。哈哈哈哈”。
刘瑶看着她难得呆愣的样子,扯着嗓子哈哈大笑。
“居然有一天,也看到这一幕,也算是,没有白活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尖锐刺耳,响彻这个牢笼。
守卫在门外,只是嘟哝了一句,“这婆娘又犯病了”,却无人敢前查看。
叶欢走出牢笼,赞赏的看了身侧的小太监一眼。
迅速回寝殿,一把脱下外袍,“烧了”,“是”。
衣服不能再穿了,那下面阴冷潮湿,谁知道有什么脏东西。摇摇头,默默告诉自己他不是嫌弃她,只是太爱干净罢了。
“事情安排好了?”
“皇放心。话都放出去了,皇榜也都张贴了三日了。只要大月氏新皇有心,就必定会前来救人。
小的安排了一千个弓箭手,和五百名带刀侍卫守住各个出口。
内城的守城将士也准备好了,只待子时一到,便可一网打尽。到时候便是一只苍蝇,也插翅难逃”。
“很好”。叶欢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要阎浚敢来,就地格杀!
这样,他费心费力打下来的天竺是他的,人也是他的。
没了最后的帮手,又没了身份,早已死在众人心里的朝朝就再也无处可去。
只能永远永远的在宫里跟他一起,看着盛世繁华。
他不来,计划如常,只不过是没意思罢了。
若是他来,那这一场好戏,就要开始了。
一日,再一日。
墨言放下空碗,碗底依旧是一包松子糖。只不过,这次还加了两块桂花糕。
咦,奇怪,送药的人,是怎么知道她没好好吃晚饭的?
虽然菜送来的不错,有鱼有肉,但于她而言,看去总有点像是最后一餐,再丰盛,却也食不下咽。
仰起头,月光凌冽,夜风微凉。
墨言捻起一块桂花糕,不知不觉就有了食欲。心满意足的吃光,拍了拍手。
想到明日晚,不觉心情又有些沉重。本来坚定的信念,不知不觉中,又有些松动了。
虽说是没事的,只不过是睡了一觉。可毕竟事关生死,一想起来,依旧会有些怕。
只不过是一场戏而已,应该,会没事的吧?
嗯,点了点头,自我安慰道,没事的,会没事的。
那,要是她吃了药,没醒来呢?
要是他,没以为的那么喜欢她,那要怎么办呢?
那她,还能醒来吗?
这一切,会和他们说好的,一样吗?
小姑娘蜷缩在角落,像前几日一样,一夜无眠。
“药都送到了?”
“嗯”。言笙点点头,“明日的药是最后一个疗程了,早些送去吧”。
“是”。黑影翻墙而过,一转身便不见了踪影。
“哎话说你今天”,嗯,这就走了?
言笙说着一顿,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有武功吗?切,瞧不起谁啊,话都不让说完。
手拿着毛笔转了转,不过短短数月,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呢?
要不是阎浚那小子提前将阿言写的书信交给他,他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哎,明日若是有所冲突的话,啧啧啧。
闭眼,眼前闪过无数种血腥画面。紧张的来回踱步,叹一口气喝一口茶。
再叹一口气,再喝一口茶。
眼圈黑的像吊死鬼的言笙举起茶壶控了控,嗯?茶水喝干了?
算了算了不管了,阎浚那小子都已经准备万全了,没他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段时间,他给人给钱,又给物的,就差替他打仗了他还想怎样。
哎呀反正,成败与否就在明天了。虽说阎浚请的那老头信誓旦旦,但阿言到底能不能恢复记忆,还是两说。
至于怎么考量取舍,还要她自己做主。
算了,想太多干嘛,睡觉睡觉。张开双臂,衣裳也不换,直挺挺的倒在床。
睡吧,睡饱了,脑子清醒了,才好继续发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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