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墨轻轻握拳提气,三万年的闭关,丹田里吸满了灵气。
掐起手指,回忆起某位神仙教导过的法决,默念着任由灵气循环体内。
一圈,又一圈。
“咔嚓!咔嚓!轰!”
某仙岛的闲散仙人看着远处乌云密布的南海,不由得感叹道。
“这又是哪位在渡劫啊?居然,居然是这么强劲的雷劫。此番渡劫,怕不是要封神啊。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厉害厉害。
只是这神劫,从来是都没那么容易好过。要是不小心劈死了,啧啧啧,阎君那小子,十有八九又有的忙了”。
老头儿说着呵呵笑,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背,调转方向散步去了。
年纪大了,才懒得管事呢,眼不见呦,心不烦。
风,夹杂着零星话语,吹入正在岛的另一边种花弄草的某人的耳朵。
南海?渡劫?
呵,该死的,明明他明明都封了南海,飞鸟尚不得入,又是哪个胆子那么大,敢去那儿渡劫?
刚巧一片乌云飘过,带着一小片阴影,接连笼罩过水面,花草。
指尖,忽明忽暗。
嗯?这是?
“轰隆,轰隆!”
抬起头,黑压压的乌云,大片大片的聚集起来,云层翻滚着,向南涌去。
一时间,几乎遮天蔽日。
等等,不对。
阎君眉头一皱,拍了拍手的尘土,卷起袖子掐指一算。
天如此异象,又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神劫。
种种迹象表明,这,该不会是她,她,醒了吧!
嘴角轻轻扬起,随手扔下所谓的珍惜花草,匆匆驾云赶去。
“呦!难得阎君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啊?”
“你这猪脑子!”
一旁下棋的白胡子仙翁嫌弃的瞟了一眼棋友。
都活了这么久了,比他胡子还白一点呢,怎么还这么傻,眼睛不好使,脑子也不转。
“阎君那可是出了名的洁癖,能让他匆匆赶去的,连衣角的花土都顾不得擦,除了那位,还能有哪个?”
“可她不是被封在南海,等等等等,莫非这是,南海空传来的雷劫?”
老头如梦初醒,一拍大腿。
“呀,难道说,她要出来了?”
“哎,不好说啊”。
“得,她要是出来了,这九重天啊,又有的瞧了”。
“多好啊,天天下棋,老子早就看腻了”。
“哎呀,别说了别说了,将!”
“哎你个老小子,使坏是吧?”
“棋不如人就认输,瞎吵吵什么”。
“哼,你等着,老子一炮打过去将死你!”
“切,吹吧你就!”
“轰!”
“轰隆!”
乌云压顶,雷电狰狞,有如游龙盘走于云层之间。
“咔嚓!”
电光火石之间,猛地一劈,嘶,后背传出一股焦糊之味,不必回头去看,已然是血肉模糊。
云层里,游窜的闪电越积越多。乌黑如墨的阴云里,竟透露出丝丝若隐若现的光亮。
像是有什么,在凝望着。
来不及去感受有多么疼痛了,南墨咬紧牙关,凝神聚气,静静的等待第二击。
既然如此,来吧。
雷电似有意识一般,见她毫不慌乱,轰鸣声越来越大,张牙舞爪的向她袭来。
“轰隆!轰隆!轰隆!”
雷声越震越近,漆黑的天空中有什么忽地一闪,“咔嚓!”
嘶,南墨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略后背的灼烧感,努力挺直了身板,迎着雷电的方向。
越到这个时候,越是要优雅大方,死也要死的有气质才是。
不然等下被劈糊了,再缩成一黑团,咦,丑死了。
呼吸,深呼吸。
没事的,不就是打个雷?大不了多少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吸气,呼气。
吸气,呼气。
嗯,等下,雷呢,打哪儿去了?
不是,她紧张的用力握拳,握的手掌都硌出指甲印了,很痛的好吧。
轰轰的一声声震的耳膜都疼,你倒是劈啊,怎么干打雷不下雨呢。
没有想象中接二连三的疼痛感,难不成,是打完了?
不对啊,就她的功力,但凡能抗住,也不至于第一下就被打焦了。
那,是怎么回事?
做好心里建设,盘着腿等待了半天的南墨抖了抖肩膀,深呼吸,猛地睁开眼睛,抬头一看。
咦?什么东西?
只见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的透明罩子,将她严丝合缝的罩在里面,雷劈不到人,只叫嚣着将怒气转移到前来的男子身。
只见男子毫不慌乱的抽出背后长剑,一招一式,大开大合。将愈发凶猛的雷电,一一挡在剑下。
长发甩的有些散乱,随手一挥,挽出剑花抵挡,居然还有功夫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雷电视他为挑衅藐视,呼啸着扑前来,被他挥剑一一挡住。
你来我往,你击我挡。
一时间,竟久攻不下。
代表着天地法则的雷电怒了,一气之下,万钧雷霆,夹风伴雨,呼啸着劈闪而来。
男子冷眼瞧着,索性一把扔下剑,用力向空中一跳,大展开双臂。
一时金光大现,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
有什么东西,从胁下生出,地的双脚,慢慢升起。
模糊的光影下,那忽闪忽闪的样子,倒像是双羽翼。
盛光刺眼,一时间较忙用手遮挡。
模糊的余光里,人尚且看不清,更别说他的原形了。
只是觉得,无论是什么,都巨大无比,大到,甚至连边际都看不出。
他张开双臂,如垂天之云。
投射的阴影,将整个南海,一股脑的淹没。
还没等雷电一股脑的打下来,只见那家伙一歪头,将云层里所有的雷电,藏着的,游走的,正劈来的,通通卷进舌头里,啊呜一口吞掉了。
嗯?咋回事,雷电也是可以吃的?不烧胃吗?
翘着二两腿坐在罩子里的南墨,一边悠闲的看着某人不假思索的将所有在外怒吼着的雷电一一解决掉,一边吃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塞给她的小果子。
时而点点头,“脚啊,一个转身,嗯,这招不错”。
顺便同一旁躲躲藏藏看热闹的仙女仙翁们挥了挥手。
你们这什么眼神?喂,什么叫没骨气?
她这叫审时度势好吧。
既然有人自愿帮忙,那她干嘛要出去挨打,乖乖坐着不好吗。
再说,刚刚盘腿坐了半天,脚都麻了,她不过是晃两下脚,又怎么了?
边看边吃,一颗果子下肚,只觉得腹里,有一股热气迅速升。
它灼烧着五脏六腑,迅速吸收周身灵气,慢慢凝结成什么,融化进四肢百骸。
背的伤,在不知不觉中迅速的凝血,长合,结痂,脱落,完好如初。
嗯,雷电,嘎嘣脆?
某人心满意足的吃完夜宵,象征性的擦擦嘴,无视一群张大嘴巴无声惊叹的呆瓜们,大大方方的从阴影里走出来,收回罩子转过头,笑道。
“小东西,别来无恙啊”。
你,你才小东西呢?
南墨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按照曾经教导过的一套躬身行礼,“神君”。
紧随其后的白胡子老头气喘吁吁的跑来,这一路吓得他啊,不由自主的捏了把汗。
“阎君你,你,你,你又犯规!
咱律法是怎么说的来着?
替人挡劫,有违天道!
亏你还是个管事儿的神君,你!这,这会引起不好风气的。
你你你,哼,等老子回去再跟你算账!”
嗯,揪着胡子想一想,封个什么好呢?
要挑一个,既没什么权利,又听起来像回事儿的。
毕竟,呵,要是让她掌管点什么,那不就相当于全送到这家伙手里了?
咦,不成不成。
天帝老头儿掐起手指,对着四周的方位,子丑寅某的念一通。
南墨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看来看去却又不说话的老头儿,一愣。探究似的看向一旁的阎君,那个,他,是什么个情况?
阎君一个眼神飞过去,“干什么呢,搞快点!”
干嘛,老了,脑子不好使,还不得多想想。
行啦,这就宣布了,催什么催?
天帝老头白了他一眼,忽略某人越攥越紧的拳头,清了清嗓子,努力拿出前辈的气势来,正色道。
“咳咳。
鲛人南墨,你于南海修行,已有三万年。现修成正果,合该加封。
你乃是鲛人一族,自海而居。虽通水性,然非龙族,不得封为水君。
不如这样,南海一侧,有山名为苍梧。便封你为苍梧神君,如何?”
“多谢天帝”。
南墨跪地受封,老头狠狠的白了一旁看戏的某人一眼。
行了,封都封了,还看什么看?
哼,就知道拿打不过他当威胁,他堂堂一届天帝,成倒是了他追人搞事的工具了。
哼,不要脸。
老头气哼哼的踩着云彩飞回去,懒得理他。
深呼吸,吸气呼气,呼气吸气。
算了,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一个有妻子儿女的,跟一个万年老光棍,有什么好计较的。
说起来,他家天后娘娘最近致力于钻研人间美食。
嗯,算算时日,飞快一点正好赶得老婆子的晚饭。
草草收封的南墨起身抖了抖衣袖,自觉丹田有一股升腾之气。凝神聚气,感受自己的神体,只觉得体内异常灵气充盈。
好像四肢百骸,都轻巧的不得了,充满了力量。
果然,成了神君就是威风啊。只是,为什么这神格之中,怎么隐隐约约,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呢,奇怪。
再探时,隐约间,好像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抓不住,悄然流逝。
“走吧,小东西”。
“嗯,去哪啊?”
“你虽升为神君,但宫殿至少需要十余日才能建成。你的那位贝壳友人近日正在闭关,不住我那儿,你能去哪?”
也是,南墨没话了,默默低头跟在他身后。
阎君强忍着想要抱抱她的冲动,压下蠢蠢欲动的双手。
回头看着在身后磨磨蹭蹭的小姑娘,所有浓的化不开的惦念,融在眼底,看着看着,不由得心中一动。
她总是这样跟在他身后,默默的走,似乎,已然是习惯了。
时光啊,好像从来没变过一般,真好。
回了宫殿,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
是,也不是。
不再是彩色斑斓的墙壁,而是十分素雅飘逸的花纹。
门口悬挂的玄铁重剑没了,改为一副泼墨丹青。
曾经围绕在宫内外的绚丽多彩的花搬走了,不再要求她们时刻盛放,而是好生养在殿外。
推开门,房间里的一切,纹丝未动。就好像,在随时等待她回来一样。
“还喜欢吗?有什么不满意的,我重新去添置”。
阎君看着愣神的小姑娘,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他布置过的房间,他看那些仙女们,都可喜欢彩色的东西了。
什么金的,粉的,紫的,他也不会挑选,总怕不合她的意。
“喜欢?”
南墨歪了歪头,看着面前的一切。明明很是熟悉,却不复往日心情。
“不喜欢?”
南墨视线略过一周,只是看着,不发一言。
明明有那么多没见过的好东西哎,按理说她应该是想要把玩的。
那个吐着泡泡的,像牛又像马的东西是什么啊?
还有那个张着嘴,脑海是灯柱的小玉兔子?
入眼处五光十色,瑰丽异常。
可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任何想要前的冲动。
喜欢吗?
有什么喜欢的吗?
头脑中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似乎是有种说不来的意味。
就好像她明明成了神,可总觉得,与这天界格格不入,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牵绊着,没有舍下。
这种感觉,随着踏进宫殿的每一步,愈发的强烈。
直到站在眼前,看着曾经熟悉的事物,才发觉面前的宫殿,房间,摆设,甚至是他,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她离非常的遥远,远到让她有一瞬间,想要逃离。
像是间隔了,不知多少年。
“阎君你,可以带我去看一看往生镜吗?”
南墨纠结了半响,认真的一字一顿的说道。
“走”。
阎君拉着她,一路直奔地府。
往生镜,被放置在忘川河畔的桥边。
在一路冷着禁止交谈的脸吓坏想要前搭讪的精怪之后,阎浚轻轻放开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前。
桥边,是一块破破烂烂的,一人多高的镜子。
镜身灰暗不堪,底座几乎被忘川河水腐蚀干净,只剩下一点木屑残留。
镜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细看去,似乎隐约间,还带着血光。
她哈了口气,扯过自称洁癖的某人的袖子,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镜面,静静地等在镜子面前。
阎君只是笑了笑,任由她扯着。
拢了拢脏污的袖口,冲她温柔的笑着,内心暗自咬牙切齿的决心把管往生镜的小鬼罚去忘川河里泡个七八年。
随着她的出现,铜镜里的人影,一个又一个的慢慢浮现。
镜子里的景色开始迅速倒退,一点一点,剥离。
“停!”
手指一停,停在她被射中心口的那一夜。
看着阎浚将满身是血的她抱在怀里,奇怪,心中居然没有任何的犹豫和不舍。
就好像,她早已释怀。
明明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可于她而言,淡去了所有的激动,像是已过了千百年。
她走后的第一年里,国丧。
叶欢遭到以言笙为首的商会大拿们的疯狂反扑,国库空虚,几乎举步维艰。
不再征战,而且固守一方。
每次想自尽,却又不能。郁郁寡欢,痛苦终生。
言笙在墨城许可下,卖了所有产业,包括他自己的那一部分。
然后认真按照她的话,假装忘记了她,带着她父亲从此游山玩水,驰骋天下,不复昔日疲态,做一个潇潇洒洒的少年郎。
沐阳认真追求颜乐,可她一直也没有同意。
阎浚自从带她回去后,命人做了个水晶棺,将她尸身保存起来,不朽不腐。
明明是妥帖存放了起来,可他不去看她,仿佛已经将她忘了。
每日除了朝,就是批奏折,整日忙碌的很。只是偶尔空闲,手指抚过她留下来的书籍手札,抽出一条藏好的纸条,笑着读完。
片刻后,又拼命将自己投入到国家大事中去。
不敢休息,不能休息。只能选择,用忙碌的生活麻痹自己。
明明在她走后,已经让侍女,将书房里所有她藏的纸条找了出来,挑灯挨个读完。
却又让人藏了回去,假装惊喜的收到,假装她还在这里。
每日他都在提醒自己,不要想念她,因为想念,只留给过世的人。
深呼吸,用心感受,每一缕风,每一张摩挲过的纸,仿佛,她还在这里。
南墨看着镜子里的他,每天在身边多摆的一副碗筷空等的倔强样子,还是不由得红了眼眶。
阎浚这个人啊,跟她一样,都是面冷心热之人。
不言不语,却早已做好所有的打算。
答应她不再娶,以为只是玩笑,却没想过,他居然真的没有再娶。
他在位六十年,带领大月氏一统西北,威名远扬。最后年老身死,一生无子,却得善终。
往生镜寥寥数景,年岁已过。
手指还停留在镜面,停在镜子里,他睡着的侧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看了看身旁面带微笑的某人,再看了看镜子里的男子,总觉得有些相像。
摇摇头,是,是错觉吗?
不知不觉,时间一晃而过。
“神君,我可以回去住了吗?”
“宫殿还有待修缮”。
“不是半个月前,就应该完工了吗?”
“你自己看”。
南墨凝神聚气,自从封神后,她便可放宽神识,笼罩四野。
看着仍在修建的宫殿,“啊,怎么,还没修好啊?”
无奈的低下头,已经在他这里住了快一个月了。怎么还要在他这里住啊。
虽然以前也没说有什么区别,但再待时,总会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别扭的很。
“再待几天再去看吧”,“那好吧”。
那就再等等好了,南墨点点头,听话的继续打坐。
又过了数日,偶然间想起来,一查探才发现,什么宫殿修缮啊,根本就没开工!
给她气的,骗子,哼!
阎浚看着气鼓鼓的小姑娘,不由得背过去笑了。
之前他懵懂,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也就罢了。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想跑?怎么可能。
至于那个宫殿,嗯,反正也不着急,就建着吧。
好大一个宫殿,不建造个千百年的,怎么能像话呢?
“对了,那个龙奕呢,还压在不归山下吗?”
“抓起来绑天庭柱子了,死结”。
没他,哼哼,看看谁敢解。
他才不会说,他顺手抽了那小子的筋呢。
“龙王最宝贝他儿子了,没来找你闹事?”
“闹?他自己教子无方,有什么脸闹!”
阎君一挥手,庭院的梨花纷纷落下,如雪倾泻。
“不想来点梨花酿?”
“好啊。哎,你这里居然有梨花酿?”
“当然”。
两人捧着两罐酒闲聊,倚着梨花树,不知不觉,一夜白头。
“阎君,你知道”,南墨欲言又止。你知道我是不会喜欢你的吧?
数年已过,再提起,心里空落落的,却再无半点纠葛痕迹。
“嗯,知道。小孩子家家的,别想太多。来,喝酒”。
阎君看着阳光下的小姑娘,下意识的眯起眼睛,也遮住眼底若有若无的湿意。
司命郑重的话语,再次回荡在耳边。
“九藤花,以自身期望为引,因它而生,因它而长。待花谢,所念之事,再不复得”。
所以,是不再,喜欢了吗?
可他所念的啊,是她的欢喜,竟一直,是她的欢喜。
等了这么久,等来的,却是,再不,复得。
他居然还天真的以为,成了神,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呵,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只是不喜欢而已,也只是三万年而已,他还挺的住。
只要等的久,她总会发现他的。
就算真的不喜欢,没有办法去喜欢,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后,时光不老,岁月长流。
总是他,会一直在她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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