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两年时间很快过去了。小若素的求学之路顺风顺水,顺当得让人甚至觉得不可思议。虽然卧龙堡和落凤坡之间一直有明争暗斗,但是能在卧龙堡上学的孩子,无一不是两村人看中的后生,成年人之间的矛盾他们并不想加诸到孩子们身上。加上像小若素这样年纪尚小的,内心单纯澄净,看谁都是好人。这么一般大的孩子一起求学,最多也就是会为了谁背书快谁更讨先生喜欢被排挤一下。当然,即使如此,在谁愿意分享家里带来的小零食的情况下,这点儿矛盾也都没有了。
小若素在学堂的功课安排一直很紧张,很少有机会和落凤坡其他孩子一样,听村长讲一些关于落凤坡甚至卧龙堡的历史传说。这次凑巧,正好赶上冬至放假,小若素的娘亲又怀了二胎,中午饭后本想小憩一会儿,没想到一睡睡过了头。小若素在家百无聊赖,就和邻居小伙伴一起溜出门玩耍,才能够听到村长伯伯讲述的那关于落凤坡的传说。
与此同时,昆嵛山无名道观训诫堂内,正跪着一大一小两个半大青年。细看之下就会发现,这二人正是冬至当夜离山未成不得不迎风踏雪再次返回的那师兄弟。
“老头儿是不是疯了?我不就是想下个山,何至于让我们跪这么久?”说话的是小师弟,他刚说完,便不再老实跪好,赶紧屁股一落,直接坐在了地上。
师兄嘴角一抽:“毕竟是师父,你怎好总用‘老头儿’称呼他老人家?”
“哼!说是我师父,我长这么大,才见过他两次,前后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足六个月。哪像你,他云游四海都带着你——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他打算过段时间就带着你去西域。只带着你!不带我!我算哪门子徒弟?”
“毕竟你身份不同……”
话没说完,小师弟便抢话道:“什么身份不同?他收我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别以为我当时年纪小,我可什么都记得清楚呢。”
师兄皱眉,他实在不清楚自己这小师弟为什么一提到师父就满肚子怨言,就因为没有机会跟着出去游历?他怎么想,都觉得他们师徒二人在外面风餐露宿的日子比起他小师弟锦衣玉食的生活,要凄惨得多。
“你还是乖乖跪好吧,毕竟这是在他人地盘上,不得太过放肆。”
“不就是几棵黄梨树?”小师弟撇撇嘴,又哼一声,“我膝盖可疼了。”
师兄闻言,便靠近了他一点儿,低声问道:“哪里疼?我给你揉揉。还有一到一个时辰就到时间了,再坚持一下。”
小师弟闻言,不再似往日那般不耐烦,竟然听话地再次跪了下去。
师兄暗想:小师弟其实还是理解师父的苦心的。
这不经禀告私自下山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自己师徒三人本来就是寄住在这无名道观。观主早些年承了师父恩情,对三人照顾有加,他们来去自如不受任何限制。可谁想,这小师弟实在太过顽皮,才来住了不久,愣是将观内新移栽的黄梨树全部给毁了。要是跟别的孩子一样,爬个树折个枝倒也罢了,他是日日清晨将童子尿撒在树根下,夜里又偷偷泼水,美其名曰给稀释一下养分。可怜几棵树,树皮冻坏了,里心却是直接被烧死了。
世间多有传闻说这黄梨树每三年会分泌一种树脂。修道之人用此物泡水浸体会增强身体强度。此树虽然谈不上十分名贵,但也不常见,尤其沿海地区风大水咸,并不适合黄梨树生长。无名道观观主高价从外地购买了这几棵树,好不容易养到它们长了须根,再熬过第一个冬天,基本就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原指望借此让观中徒子徒孙身体素质再进一步,无名道观势力也跟着会大涨,谁承想……
这作妖的是别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打不得骂不得的小师弟。不论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还是小师弟的身份,都不是无名道观能惹得起的。这观主一气之下,竟然口吐鲜血,直接晕了过去。
师父听说此事之后,原是叮嘱二人好好练功。奈何小师弟偏要随着一起去看观主的热闹,只好罚二人在训诫堂思过,不得踏出房门一步。然后就赶去给那倒霉的观主治病去了。
“小师弟,你非得折腾得鸡飞狗跳才行吗?”
“这道观哪里有鸡?哪里又有狗?我怎么都没有看到?”小师弟这胡搅蛮缠的本领不知道跟谁学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我能想什么?我还是个孩子呢!孩子!懂吗?师兄!”
师兄看都没看他一眼:“没见过你这么不单纯的孩子。”
“我怎么不单纯了?”
“那你说你想去看观主什么?”
小师弟张口就回答道:“这不是他被我气病了,我去关心他一下,道个歉嘛!”
“信你才怪!你还不是去落井下石,看人家热闹的?你这始作俑者一露面,他的徒弟们不拿你是问?你知道师父会护着你,但是你那不饶人的嘴巴……到时候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祸事来。你还是老实点儿吧,我不会让你出去的。嗯,你打不过我!”
这最后一句话,让小师弟彻底死了心。他悻悻然偷看了师兄一眼,在他脸上找不到什么破绽,遂收起外出惹祸的心,乖乖地继续跪了下去。
只是,他的嘴巴依然没闲着。
“师兄?……师兄?……师兄你理我一下嘛!”
“何事?”
“不都说你是个闷葫芦没怎么有话的吗?为什么每次你教训我的时候,跟个碎嘴妇人别无二致。”
闷葫芦妇人嘴角一抽,沉默着没回话。
“师兄?……师兄?……”
“我现在是闷葫芦。”
身旁的小师弟没有一点要放过他的意思:“哦?那——闷葫芦?……闷葫芦?……理我一下嘛!”
他无奈地回答道:“何事?”
“你把我师兄弄哪儿去了?能不能还给我?”
“……”若不是师父说过,师门里不再收徒,只有他和小师弟,他现在真的想替师父清理师门了。
见师兄不再理自己,不甘寂寞的小师弟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又从哪儿弄到了个宝贝自娱自乐了起来,就听他那边“啪嗒”一声又一声。
师兄眉头皱了皱,实在忍不住好奇,转头看了过去。不知道自家小师弟什么时候从哪里顺了个签筒,此时正津津有趣地摇着卦。不知道他摇到了什么签,一直兴高采烈的他,眼睛里此刻满是迷惑。
大概是意识到师兄在看自己,他也转过头,看了一眼师兄,然后把签筒往他怀里一塞:“师兄,你来试一下。”
“我不要。”
“试一下嘛。”
“有什么好试的?”
“奇了怪了。每次我摇的都是同一编号的签。我怀疑这个东西是不是被做了什么手脚啊?不然怎么每次都是同一签啊。”小师弟还稚嫩的脸庞上分明写满了不解,“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师兄你来试一下嘛!看看是不是有问题!”
师兄看了一眼小师弟期待的眼神,不由得接过签筒,随意摇了一下,掉下一支卦签。他自己没动,只用眼神示意小师弟自己去捡起来,看看是否一样。
果不其然,小师弟拿起卦签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一样。”
就是呢。怎么可能会一样呢?卦签这东西虽不说像灵丹妙药一般包治百病,但是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它的作用堪比大罗神仙,甚至超过长生不老药。毕竟神药难得,但是卦签在很多时候却能解决大家的困扰,或者给人带去希望。虽然在这种物件上造假,那可以说是与万民为敌了。
可是,小师弟明明看得很清楚,自己刚才摇了几次,每次掉落的卦签都是同一支。既然师兄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签筒没有玄机,那他本来就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随意摇了几卦,现在却勾起了他好奇心,想去看看到底这是哪一签了。
待到罚跪的时间一到,小师弟立刻站起身来。他揉了揉已经发麻肿胀的下肢,对着师兄问道:“我们去解一下签文?”
师兄虽然比他年长,但毕竟年纪也不大,对这种巧事也是好奇得很。奈何这卦签上只有一编号,别说签文是什么不得知,连是上签或是下签也全无头绪。想到这里,他也点点头,师兄弟二人便一起出了训诫堂。
世人皆言不巧不成书,奈何现实永远比书里的故事要精彩得多。师兄看了一眼卦签对应的签文,不禁点点头:“你气运不错。”
小师弟自己也跟着点头:“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
他手里的签文,正是多年前王家小夫妻同一支。签文乃是——渐修顿悟通禅机,厚积薄发正可期。知君非是蓬蒿辈,乘风步云上天梯。
当然,他不知道这一往事,那不过是一小老百姓求子心切时的一丝企盼而已。他自然也不知道,这只签文,仅在此地出现过两次。另一相关的人家也不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切又都是真实发生的,自然而然,没有一丁点造假的痕迹。
不得不说,气运是个很玄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看似有迹可循,大多时候却无影无踪。你知道它在,但是不知道它以何种成分存在。不像运气,同样是玄之又玄的东西,没有的时候平凡如斯,有的时候让人平步青云。这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的差别,任谁都能分辨出来。而你说一个人气运的好坏,大多只能纵观一生,在经历过后才会得出结论。
不过,这不包含那些精通玄术之人。
比如,那位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