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攸宁捣药的手一顿,二人同时朝着门口望去。
那令她厌恶的声音从门扉处传来,陈仕林扒着破庙门,看向她的眼中有贪婪,有欣喜,还有隐隐的……兴奋。
他听说沈攸宁近日十分积极的主动上山,就察觉有异。
果然,顺着她路线跟上来,他发现沈攸宁竟藉由上香供佛的理由,在破庙与男子幽会,私相授受!
而如今这个把柄被他抓到了……陈仕林邪欲横生,一双浮肿的眼死死盯着沈攸宁。他搓了搓手,这小蹄子平日装的冰清玉洁,没想到竟是这等放浪之人。
脑子越想越歪,他嘿嘿一笑,仿佛她此刻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身下之人。借着这件事情威胁她,何愁不怕沈攸宁会乖乖臣服在自己手中!
陈仕林喜滋滋的想着,不免得意忘形,竟开始等着沈攸宁颤抖着跪地求饶。
而令他意外的是,沈攸宁丝毫不为所动,那眼神静静的看着他,甚至连表情都不曾变化过。
“你……你这是什么眼神!”陈仕林瞪眼,指着她破口大骂,“你这等不贞不洁的女人,若是我将此事告诉娘,你就等着……”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凉薄的声音响起。
“等着什么?”
陈仕林那脱口而出的话霎时梗在喉间,这才把注意力落到身旁的男子身上。
赵景云立在一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似有一道凛冽的杀机划过,陈仕林一眼瞟到他身侧的剑,莫名的慌了。
他猛地咽下一口唾沫,一股危机感猛地袭上心头,他下意识的想要退后。
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让他回去!
沈攸宁眼底杀意一闪,她连忙起身,指尖还没触碰到骨哨前,一抹黑影自身侧如风般蹿出。
剑身上光影凌厉一闪,只听到剑锋刺入肉声的闷响,血如喷泉四溅而起,一只手臂如同一团烂肉,滚到门栏旁。
陈仕林瞪大了瞳孔,痛嚎声还未响起,就被赵景云点了哑穴。
剧烈的痛意袭上全身,陈仕林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一阵痉挛抽搐后,承受不住痛楚后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赵景云漫不经心的持剑指向陈仕林的脑袋,“喂,这人我给你杀了,咱们两清。”
沈攸宁走到他身侧,伸脚对着那身躯一踢,“嗯,杀了吧。”
她的语气平淡至极,好似只是闲聊家常,而不是做什么杀人取命的勾当。
刀起刀落,赵景云拎着他便往山底一扔,转身毫不客气的从沈攸宁手中抽出绣帕,嫌弃的擦了擦手。
擦完剑身随手朝地上一丢,赵景云抬眼,随意的一问,“你叫沈攸宁?”
沈攸宁点头。
赵景云没再多问,只是把书扔还给她,“我欠你一个情,说吧,要什么。”
沈攸宁将药碎用布包起,闻言奇怪的盯着他,“你刚才不是说杀了他我们就两清了?”
她起先确实有这个念头,但方才虎口逃生的经历,让她迅速又果断的放弃了。以至于他提出杀陈仕林换人情,她想也不想就应下了。
这个人性格反复,现在的她招惹不起。
赵景云用更奇怪的眼神回望着她,“我说的两清是方才的事情,跟杀这个蠢货有什么关系?”
沈攸宁:“……”
哦,这是
赵景云不耐烦了,“你要还是不要。”
“当然要。”沈攸宁飞快的应下,她想了想,“陈公子给我一个离开安宁村的契机便行。”
赵景云不解,那漠然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我直接让人带你离开,何必如此麻烦。”
沈攸宁盯着他,轻启唇,一字一句,“我要光明正大的回金陵。”
此话一出,赵景云眸中的漠然扫荡一空,眸光似万千出鞘的利剑直逼沈攸宁,他微眯双眸,浑身再次散发出一股危险之极的气息。
“回金陵?你是什么身份?”
沈攸宁仿若对他喜怒无常已经习惯,她立在门前,一缕斜阳落尽她晶莹明亮的眼中,光斑在她脸颊上浮动跳跃,她不过清浅莞尔,像是烟花盛开在无边寂静的黑夜里。
“户部尚书沈贾程遗弃的嫡女,沈攸宁。”
原主自五岁就被送到庄子上,孩童懵懂无知,残存的记忆不过寥寥。
她想回去,但也得知晓京城沈家的情况再做决定。
沈攸宁原本想在安宁村步步筹谋,既然上天为她送来一个助力,她自然不会放过。
近来安宁村并不太平,陈仕林突然失踪,杜大娘当众撒泼,闹得满街风雨,更是惊动了县令。
与此同时,安宁村传出陈家庄子有一名京城来的绝色天仙,据说是哪家不受宠的小姐。
这一言惊起千层浪,村民平日就当八卦听,却从未见过,没想到还真有一名大小姐。
陈家庄子后院一间矮旧的小屋冷冷清清,分明是白日,屋内却仍要点燃烛火。
杏竹起得早,一推开门,那原欲踏出的脚步猛地一顿。
“姑娘!”杏竹一声失神惊呼。沈攸宁闻言披着旧氅从屋内走出,就见杏竹手足无措的指着门前。
屋前不知何时放了一排东西,肉与蔬菜尤为显眼。沈攸宁先是一怔,循着雪面凌乱的痕迹走到院墙一角,拨开杂草,竟有一个偌大的缺口。
一只成犬正叼着银袋往洞内钻,见到沈攸宁那尾巴忽而摇的极其欢快。
沈攸宁捡过那银袋,一下就知道庭院的东西从何而来,顿时哭笑不得。
“你们别再这样做了,若是被人抓到就说不清了。”
那成犬似听懂了,冲她唤了一声,继而乖觉的从洞口钻了出去,一溜烟儿跑个没影。
杏竹看的瞠目结舌,呆怔喃喃道,“姑娘,您真是太厉害了……”
沈攸宁掂了掂银袋,分量还不轻,也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粗心丢了被狗捡倒。
她随手抛给杏竹,“银两取出来,记得把钱袋烧了。”
她们日子过得拮据,既然有意外之财,沈攸宁自然不会客气。
杏竹刚收拾好庭院的东西,那院中破门被一股力道猛地一甩。
主仆二人循声抬头,一男子身袭深绿长衫,披厚氅,面容生的极其普通,却是眼底浮肿,脚步虚浮。
杏竹心内一跳,站起呵然出声,“你们是谁!居然擅闯入院!”
陈兴让身后小厮守在庭院门,他看到屋内还有一名女子,便装模作样行了一礼,“在下陈兴,闻得表弟家中有一名绝色天仙,特此慕名相邀。”
竟是县令公子!杏竹脸色微白,那日强抢民女的人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此人骄奢淫逸,那犯下的风流债都传出了安宁村。
杏竹心内警铃大作,她伸手挡着陈兴向屋内探去的视线。
这一举动让陈兴脸色一黑,他呵斥道,“不过一个下人,胆敢挡着本公子的道?来人,给我……”
“我当是谁,原来是那日被狗追的陈公子。”
沈攸宁缓缓从屋内走出。
那琼姿花貌顿时惹得陈兴痴迷一怔,他微一思索,突然觉得女子生的眼熟。
似乎想起什么来,那双浮着浊色的瞳孔倏然放大。
“你是那日集市上的女子!”陈兴抬手抑制,突然激动的大嚷。
当下认出了她,那语气是又恨又怒。
“是我,又如何?”沈攸宁坦然而迎,不卑不惧。
没想到对面那人也不遮掩,他梗在喉中的呵斥一噎,忽然细细打量起她来。
陈兴好美色,众人皆知。
眼前女子容颜艳丽出众,不俗反盛,竟透着几分端庄大气。
此女怕是京中贵女也难比啊!
他心底迅速下了定义后,喉结一滚动,霎时就把二人的不愉快抛到脑后。
那些**倏然放大,他微一咳,转变了态度,假惺惺行了一礼,“沈姑娘,听闻你在这庄子中受尽冷眼刻薄,不若嫁给本公子,那日之事一笔勾销。不仅如此,别说是房屋,便是金银财宝也尽数奉上。”
“若是姑娘答应,我必然以正室之名迎娶!”
他抬头,声音慷慨凛然,仿佛真是个爱慕眼前女子的翩翩二郎。
而悉知他本性的乡民,却是一阵作呕。
他不知用这种话骗了多少清白姑娘,每次都是提上裤子便翻脸不认人。别说金银,连个铜板都看不见。
陈兴不知他人腹诽,只是信誓旦旦的看着沈攸宁。
陈家后院残破衰败,每一处都透着凄清之意,安宁村随便找一户人家,居住的环境都比这儿好上数倍。
陈兴胸有成竹,谁会放着眼前的利益住在这破地方?
那双眼看向沈攸宁,愈发势在必得。
沈攸宁却是冷眼一瞥,毫不客气的赶人:“陈兴公子,还请你离开。”
陈兴显然不信她这一套,认为她在欲擒故纵,他自然没有这种耐心。他刚抬脚上前一步,杏竹便伸手一拦,那目光好似戒备着生死仇敌。
陈兴见被拦路,脸色一暗,却是从把目光投向她身后的女子,“沈攸宁,你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官家大小姐?别天真了!”
他似乎被眼前的女子激怒,“你以为,若是京中授意,日子何以过得如此清贫!”
杏竹脸色一白,那伸出的手猛地一颤,下意识反驳,“不是的!姑娘,别听这种小人的话……”
陈兴哪儿这么被一个下人以下犯上过,抬手朝杏竹脸上就是一甩,“啪”的一声清响,杏竹的话戛然而止。
她不受控制的栽倒在地,清秀的脸蛋鲜红印着五指。
陈兴嫌弃的拍了拍手,俯视嗤声,“下作的东西,胆敢跟本少爷顶嘴,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沈攸宁虚眸一眯,愠怒之色逐渐从心头漫起。
“汪汪!”
庭院中突然传来凶恶的狗吠声。
陈兴欲再扬起的手猛地一僵,他自从被狗又追又咬了之后,对这种声音敏感不已。
他倏然惊慌失措的抬头,一只又一只身型高猛的野狗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数量之多竟足足占了半个庭院!
它们如有神智般,将陈兴牢牢围在中间,龇牙咧嘴冲着他凶恶的狂吠。
守在庭院的两名小厮闻言探头,也被眼前所见吓得腿软一怔。
这沈家姑娘何时养了一庭院的狗!
集市中令人耻辱的记忆如潮水般回溯脑中,陈兴吓得腿脚发软,面色青白交加。
随即意识到什么,又顿时怒火中烧,狠瞪眼前那目无一切清冷的女子,他不可置信的颤着声问。
“那日在集市上的事情,竟是你一手操纵的?”
什么神兽,什么生灵惩处,虽不知她用了什么妖术,可陈兴突然肯定。
这一切不过是眼前这名女子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