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阿此时一言不发,但满脸都是痛惜之色,他向杨开泰躬了躬身子,说道:“杨大爷,你也无需......,咳,这一切也都是天命,我们也该走了。”说着他过去扶起了阿云少爷。阿云向杨开泰望了一眼,神情复杂,但始终没有开口。
杨开泰望着阿云,心中想到以往时光:原来他便是小时候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孩童,现在却长这么大了。他深夜前来,为了救人甚至不惜伤他人性命,现在怎么一句不说便去了?瞧他满怀心事,我可不能不管。他当下微笑说道:“小云,你可还记得我么?”
阿云无力地点了点头,杨开泰道“我本不知道你就是小云,可你却是知道我的,对不对?我本也诧异,为何你那一剑没有刺向我的手腕,就算你没有我快,但总是可以划伤我的。”
阿云并不答话,眼中却已含着一弘清泪,杨开泰继续笑道:“我的武功好学的很,这些年我也得到了一些名家功夫书籍,你若想学,我以后大可教你。”
能得杨开泰亲自指点,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可阿云似乎并未心动,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杨开泰又道:“若你有什么为难之事,但说不妨。”
阿云眼中已有泪水滑落,强笑道:“我就算失了武功又有什么打紧的,有好多人一生未成习武那也没有什么?只不过,”
杨开泰笑着递过一块手绢,说道:“何必还和小时一般,哭哭啼啼,只不过什么?你跟我说罢。”
阿云并没有去接手绢,他并不时常流泪,更没有用手绢擦泪的习惯,他望着杨开泰忽然跪了下来,说道:“索达大哥,我知道此时你已中毒颇深,若非有赵先生治疗,只怕已经,已经死了,但那齐娅姑娘只怕也只有赵花堂先生能救,我,我只求,”说到这里,他语音中更加哽咽,他知道自己的请求,不光过分,也太过无情。难道要让杨开泰舍弃自己的性命来救那齐娅么?
杨开泰微笑着看着阿云,脑海中浮现出了十年多前跟在自己身后让自己买糖的那个小男孩,杨开泰胸中涌起了一股要保护他的心情,便似对待十多年前那个小孩一般,他笑道:“救死扶伤是大夫的职责,赵大夫又怎么会不去呢?”
野猪皮听了他们的对答这才明白,为什么杨开泰会保护自己,甚至将金丝软甲也给了自己,他知道杨开泰是关内人氏,却没有想到他就是自己的索达哥哥。
赵花堂插言道:“谁说我要去的,要去你去,我总是不去的。”
杨开泰笑道:“我本来就是要去的,不过君子不强人所难,好在人说久病成医,我现在倒也像半个已有心得的大夫。”说着他就要翻身下床。
赵花堂急忙按住他,怒道:“像你这般不爱惜自己性命,只怕是活不了多久的,你可知道你中的本就是侵人心脉的毒,越是活动,中毒越深。”
杨开泰笑道:“我既已亲口许诺,那么就再无反悔,便是我承诺了天大的难事,我也义无反顾,更何况只是叫我换个地方治病的小事?”
赵花堂怒道:“小事?你可知为了稳定你的病情,我用了多少苦心?你现在若是继续奔波劳累,又要浪费了我多少心机?”赵花堂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就算我劳累一些也没什么,你可知道,你这般糟践自己,我最后只怕也未必能救你的性命。”
杨开泰看向赵花堂笑道,“你以为我一动不动就活的久么?别人既然能给我下毒,就应该要继续取我性命呀。此时我行踪已漏,倒不如索性和你躲到尼堪城主家中。”他又看向尼堪外兰,说道:“城主家中的客人,若是有人想要杀害,城主自然不会不管的,对么?”
尼堪外兰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杨开泰朝野猪皮伸了伸手,野猪皮早已经迎了上去,同时迎上去的还有阿云,阿云已经感动满面泪水,紧紧的抓住了杨开泰的手,杨开泰朝他笑了笑,然后在他们的搀扶下进了轿子,抬轿子的轿夫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高矮也是接近,这样的人抬轿子,不光速度快,颠簸也不会太过厉害。
为了赶时间,赵花堂并没有和杨开泰挤在一个轿子里照看他,而是独自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其他人自然都是骑马的。可没走多远,杨开泰忽然叫停,赵花堂已跑到轿子旁掀开了轿帘,伸手去帮杨开泰把脉,却被杨开泰笑着打开了手。
杨开泰道:“不知道是骑马快呢,还是坐轿快。”
他话还没说完,赵花堂便着急的怒喝道:“你想也别想,莫非你当真不要命了么?”
杨开泰笑道:“你以为我要骑马?”
赵花堂展颜道:“难道不是?不是那就最好。”
杨开泰笑道:“自然不是我,而是你。”他继续笑道:“路程还远的很,若是这般赶路只怕天黑也不能到的,所以只好委屈先生骑马了。”
赵花堂愣了愣,笑骂道:“你倒是会安排,但我为何要听你的?我不会离开你先走,而且,就算我想先走,我也不会骑马。”
杨开泰指了指阿云道:“小云,你的骑术怎么样?能不能带赵先生一程。”阿云其实早已经急得五内如焚,心中早有这般想法,只是若是这般做,势必要抛下中毒的杨开泰,杨开泰能为了他忍受痛苦,甚至冒着毒发的危险前来,他又怎么说的出口。此时,杨开泰主动说出,他心中感动,只有点了点头。
赵花堂看向杨开泰一字字道:“那也不行,我若走了,你怎么办?你无需再言,继续说下去也只是浪费口水。”
杨开泰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我这次无论如何也是说不服你的,但是,若是你的病人死了呢?”说着,杨开泰已经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继续说道:“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对不起你,可是我们大老远的去救人,若是因为我路上耽搁,导致病人最终不治,我只怕会内疚一辈子。像我这样的人说出去的话,就像钉子钉进墙里一样牢靠,我想你不会怀疑的。”
赵花堂愣愣得望着杨开泰,好似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似得,过了一会,他才喃喃道:“你难道真的就只会为他人考虑,难道就不会想想你自己么?”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自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瓶,他打开瓶子给杨开泰看了看,里面装满了白色的药丸,“难受的时候吃上一粒,如果难受的厉害就吃下两粒,但是此物治标不治本,若不是难受的厉害,那就尽量少吃,还有......”
杨开泰笑着打断道:“想不到你竟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啰里啰唆,我们最多不过今天晚上就能见面,你何必要整的和诀别一样呢?”
赵花堂不在说话了,他认真仔细的看着杨开泰,过了一会,也笑着说道:“保重。”说完直接转身主动走到阿云的马前。他立刻又换了嘴脸,怒叫道:“我不会骑马,你难道不知道扶我上马么?”
阿云也不生气,他微笑着伸手扶起赵花堂,又回头看了看杨开泰的轿子,然后和尼堪外兰等拍马绝尘而去,只有野猪皮和抬轿子的人留了下来。
野猪皮望着远走的人群,笑道:“其实,有些人总是喜欢过河拆桥的,这种人,用到你时,对你自然是好的,可用不到你时,只怕就要远离你,翻脸比翻书还快。毕竟能伤到疾风剑的人,哪怕是暗算,他们也是不想得罪的,只怕也得罪不起。”他向轿子方向望了望,似乎在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你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杨开泰掀开轿帘道:“你又何必这么悲观,我们又不会在那里常住,等到事情办完,立刻就走了,他对我是什么心思,又何必在意呢?”杨开泰笑了笑,继续说道:“另外,谁说我是被人暗算的了?”
野猪皮这才大吃一惊,瞪大眼睛惊讶道:“难道不是?”
杨开泰摇了摇头,叹息道,“若是暗算,我至少也能知道对方是谁?可是我现在连他的面目都没有看到,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中毒的。”
野猪皮望着杨开泰手臂上的伤痕又要发问,杨开泰朝他摆了摆手,笑道,“我的酒葫芦应该还在你哪里吧?想来你用的趁手,已经不打算还了,但强盗如果遇到苦主,多少应该请他喝一杯的。”
野猪皮拿出酒葫芦晃了晃,满脸歉意的说道“你若想要酒葫芦,我自然马上归还,可惜里面已经没有酒,空的一滴都没有了。”
杨开泰失笑道“我早该知道,天亮时找酒鬼要酒,这是件多么愚蠢可笑的事。”
杨开泰没有再继续说话,而且已经放下了轿帘。野猪皮也没有继续发问,他对杨开泰为什么受伤中毒自然是好奇的。可是他并没有问杨开泰是否得罪过什么人?也没有问他最近可吃了什么值得怀疑的食物,大概又是在哪里中毒的?因为这些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需要知道杨开泰不光是自己的恩人,救过自己的性命,而且他又是自己的索达哥哥也就够了。
此刻杨开泰已不需要着急赶路,他们慢慢的行路,这般速度,轿子也能更稳一些。秋风徐徐的中午并不炎热,但阳光依然可以给人温暖,杨开泰安排轿夫停下吃饭休息,自己也走出轿子,出来晒会太阳。他们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估计今晚就一定能到的,而阿云他们此时已经到叶赫城约有两个时辰了。
关中虽然不像中原那样保守,但那齐娅毕竟是二佳年、待字闺中的小姐,她此刻面色憔悴的躺在床上,赵花堂诊脉的时候虽并没有和她隔上一个帘子,但那齐娅的右手腕上却放了一层轻纱,这样诊脉时便不会碰到肌肤,以遵循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
她漆黑柔顺的头发上插了一根墨绿色的簪子,除此以外身上再没有任何的金银首饰,标准的瓜子脸,脸色虽有些发白但依然难掩芳华,她清丽秀雅的脸有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像似闪烁的星星,只一眼,你就会记住她清纯无瑕的美丽。就算你是瞎子,你也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缕缕清香,也可以听到她沁人心扉的柔语,就算用黄鹂的叫声形容她的声音,也让人觉得差些甜美。阿云正痴痴的看着她,她面向阿云脸上也露出如春天般美丽的笑容,现在虽然是寒秋,但她的笑已将春天带了进来。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感情自然要亲切一些。
赵花堂的眼睛并没有瞎,她也的确是人间绝色,但他却望着那齐娅眉毛深皱,好似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已经过了小一会了,他的手依然放在那齐娅的手腕上,他既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说什么。
“先生,不知道小女子的病怎么样了?”那齐娅的态度很温柔,也很大方,她似乎因为生病没有没有力气,声音也小的很,但她的话还是将赵花堂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赵花堂愣了愣神,笑道:“小姐花容月貌、窈窕淑女,尼堪外兰城主得女如此,真是羡煞旁人。”他朝尼堪外兰笑了笑,又对那齐娅说道“但不知冰肌玉骨可曾学过强身健体的法子?”
那齐娅柔声道“小女子自幼体弱多病,身体弱不禁风,又哪里学过什么武艺了?先生此问可是因为我这病与身弱有关?”
其实,赵花堂早已诊断出那齐娅是中毒,而且所中之毒,正是与杨开泰一模一样的催命梵花,此花只生长于极高极寒的山脉,正是关中之毒,不过此物每年生长不多难以集采,江湖中从未听过有专用此等毒药的人。
催命梵花并非立刻致命的毒药,不过对武艺高强之人却有奇效,此毒无色无味,可溶于水,一但中毒,便不能运气,否则毒性一旦侵入肺腑,便只有中毒身亡。但刚刚诊脉时他已觉察那齐娅脉搏与常人无异,甚至还要更羸弱一些,那是什么人要给她这样的弱女子下这等奇毒呢?若是要杀那齐娅方法有很多,天下毒药也不下千种,而此毒来之不易,又为何用在她的身上?而且看她样子中毒已不低于三日,只是想来一直深居闺房,所以中毒还不至太深。
赵花堂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去想,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小姐并非因为体弱,而是中毒?”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很诧异,中毒?怎么会是中毒呢?是谁舍得向这闭月羞花的人儿下毒?又是何时下的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