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芳琳死后的第四年，苏唐第一次想妈妈想的心痛难以自持。

她们两之间，没有罪人。真正错的是那个不肯露面的男人。

公交到站，苏唐收拾好心情下了车。站在路口，双腿如同灌了铅，无法前行。有十年没有回来这里，有十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妈妈。现在苏芳琳还活着，她一回家就可以看到她。

可该以怎样的心情去对待？

她深吸一口气，循着印象里的路，找到家门。

红砖绿瓦，二层小洋楼，前有花园后有菜园。大门两边发白的对联还是苏唐垫着椅子贴的。院子里盛开的紫茉莉跟凤仙花十分娇俏，粗壮的橘子树上结了不少果子。

可是这所有，不及此刻站在院子里的人一分一毫。

客厅里暖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那样温柔，美好。苏芳琳穿着一件单薄的针织衫，头发十分利落的被盘在脑后。静静的站在那，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苏唐知道，岁月一点都不静好。命运对苏芳琳不公，但是岁月却是她的亲妈。苏芳琳今年四十二岁，看起来却不过三十五。看她一眼，再看苏唐，就知道苏唐的容貌全都是遗传了苏芳琳。尤其是那双眼睛，与苏唐的干净明朗相比，她的眼睛里多了时光的沉淀。

“你找谁？”

苏芳琳的声音打断了某人的思绪，苏唐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木讷的推开院子门，喊了声：“妈。”

“唐唐？”

当苏唐出现在亮光下，苏芳琳才确认这真的是苏唐。刚才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夜色中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以为是苏唐，可对方又是短发，她不确定，可没想到这人还真是苏唐。

“以为是你，还不敢认。你，你把头发剪了啊？”

“嗯。”苏唐将院子门锁好，回头冲苏芳琳笑了笑。可当她仔细看苏芳琳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觉得眼睛很痒，眼泪就这么淌下来了。

苏唐抬头看天，两手一直在眼睛旁边扇风。唯恐苏芳琳乱想，笑着开玩笑：“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里进砖头了。”

她将眼泪憋回去，收拾好心情，整理好情绪：“妈，饭好了吗，我都快饿死了。”

说着上前挽住苏芳琳的胳膊。

“啊？好了好了。”

苏芳琳看着苏唐挽上来的手，好像唐唐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娇气的讲过话，有点受宠若惊。

木质八仙桌上放着做好的菜，苏唐掀开防蝇罩，四菜一汤。糖醋小肉、肉酱米粉煲、清炒莲藕、清水焯河虾、玉米胡萝卜炖排骨汤。

典型的家常小菜全是苏唐爱吃的。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鼻子又酸了，她二话不说捏住了鼻子，猛地呛了一口，将眼泪生生的憋了回去。

苏芳琳还没问怎么了，她不打自招道：“空气太干燥了，有点鼻塞。妈，吃饭吧。好饿。”

苏芳琳拿起筷子，用另一头快速的打了一下苏唐的手：“去洗手。”

“好嘞。”

这一晚苏唐破天荒的吃了两碗饭，一桌菜差不多全被消灭。苏芳琳被苏唐的饭量吓到了，以前也不见得闺女这么能吃。

苏唐吃了两碗饭之后，拿着空碗起身，苏芳琳以为她还要去盛饭。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碗：“还吃得下吗？”

只要苏唐说可以，苏芳琳立马去盛第三碗饭。

“不不不……”苏唐嘴里包着糖醋肉，摇了摇头，“饱了，我要喝碗汤。”

苏芳琳第一次怀疑苏唐是不是自己在医院里抱错了。

“这几个星期你们食堂失火了吗？”

“哪有。妈你做的饭好吃嘛。”

苏芳琳盛汤递给她的手顿了顿，好在汤水不满，没有溢出来。苏唐从她手里接过来，没有意识到苏芳琳的不对劲。

“妈，你已经吃好了吗？”

苏唐喝了口汤，感觉把集在喉咙里的食物压下去才觉得舒爽了些。看到苏芳琳正背对着自己切水果，就问了句，她才吃了小半碗啊。

“吃好了。”苏芳琳把切好的橙子端上桌，特意放到苏唐面前。

“你吃这点就饱了，难怪这么瘦。”

“我不饿，你吃。”

苏唐看着橙子，摸了摸肚子：“妈，我也吃饱了。”

“那一会儿再吃。”

一会？一会她哪有肚子。

“芳姨——”

一道如黄鹂般的声音解救了即将被撑死的苏唐。苏唐摊在桌子上，不想动。看着门口跳进来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

明眸皓齿，有点婴儿肥。穿着跟苏唐一样的校服，只不过衣服背后印着泽县四中的字样。小姑娘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刚摘下的无花果。她进门后才看到苏唐，愣了一会，然后跳着跑到她身边，甜甜的喊了声：“唐唐姐，回来啦。”

苏唐摆摆手，撑得没有力气说话。

苏芳琳：“甜甜，吃饭了吗？”

张甜甜，人如其名。十四岁的小姑娘，嘴巴无时无刻都跟涂了蜜一样，称得上这条街上嘴最甜的小丫头。嘴虽甜，人却一点都不圆滑，几乎就没有不喜欢她的人。

甜甜是她小名，但是认识她的人都这么叫，时间一久，导致现在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她真名叫什么，全都叫甜甜。

他们家在隔壁，院子里有一棵老大的无花果树的就是她家。

苏芳琳正在厨房洗碗，张甜甜的声音不小，对着厨房喊：“芳姨，我吃过了。刚刚我哥下了点无花果，我妈让我拿点给你们尝尝。”

“你哥回来啦？”

“嗯，学校放假，回家过节。”张甜甜乖巧的回着苏芳琳的话，眼睛却一直在苏唐身上打转转。

“唐唐姐，你什么时候把头发剪了？”

“好看吗？”

张甜甜伸出两只手，竖起大拇指：“靓爆了！”

“甜甜就是甜甜哦，这么乖。”

“不是我嘴甜，是唐唐姐本来就好看嘛。你这发型少见啊，真好看。”

苏唐伸手捏捏她脸，笑道：“有眼光。”

“那个……”张甜甜突然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她朝厨房的方向看了看，确定苏芳琳还在厨房，才继续说，“那个唐唐姐，我那些朋友问你什么时候还有空？”

“我放三天假，怎么了？”

“有时间的话，我们再那个呀。”说着张甜甜伸手抓了一把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