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过来看看你。”苏唐声音很轻，“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团糟，但是多个人多个主意，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们不是朋友吗？”

听到苏唐这么说，吴母再不说什么，就不合适了。

她对吴妹讲：“小妹，你同学这么远过来，好歹请她进去喝杯水啊。”

其实吴母说这番话抱了一定的私心。

她的女儿，她最了解。吴妹的性子跟她爸一模一样，从来不肯接受别人的恩惠。小到邻居家的果子，大到过年时亲戚们给的红包，她一概不收。昨天鲍老师提出募捐的事，吴妹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她态度坚硬，吴母不敢说什么，即便说了，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个家在有些事上，做主的不是吴父吴母，而是还没成年的吴妹。

但是看到苏唐，吴母心中燃起了希望。她看得出来吴妹跟这个同学关系不一般，很要好，也许能让这位同学劝劝吴妹。

吴父的伤势也不是说无药可救，就是救治费于他们来说是天文数字。家里的钱不够，能借一点是一点。

吴母将募捐理解成向同学们借钱，她从来没想过无偿要别人的钱。所以她不理解吴妹为什么会这么果断的拒绝，只是借而已啊。

“同学，喝茶。”

白色的茶碗边缘印着红色的小花，茶叶在开水中浮沉。村里人不了解那些泡茶的说法，只知道家里来了贵客，倒满水，就代表自己的热情。这个不善言辞的女人，用她仅有的方式欢迎苏唐的到来。

“谢谢。”

“你还没吃饭吧？”吴母心思细腻，一猜就中，“那你坐着，跟小妹聊聊天。”

“诶，好的阿姨，您忙。”

吴妹有话要跟苏唐说，于是带她到自己的房间里。她的房间很小，东西不多。一张床一个半透明的柜子一张桌子。柜子里堆满了书，是她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这些书是她特意留给她弟弟的。她弟弟今年上初一，自己已经把整个初中的书都学完了，是个妥妥的学神。

除此之外，最醒目的是墙壁上贴的军人海报。

吴妹跟她说过，她的理想是当JC。

“叔叔，很严重吗？”

吴妹把刚泡的茶放到桌上，对苏唐说：“这茶挺好喝的，我妈今年自己炒的新茶，昨天鲍老师来也说这个好喝。”

“你别把话题扯远了。”苏唐拉着她坐到自己边上，“你要是有困难，跟我说好吗？”

“跟你说有用吗？”吴妹直直盯着苏唐，“送去医院，医生说我爸全身都粉碎性骨折。什么意思，全身的骨头都碎了！怎么救？要救可以，住院费，治疗费，十万起步。这还只是开始，以后都得靠钱养着。我们拿不出这么多钱，但也不能一直占着人家的床位不让。没有办法，我只能先把我爸接回来。”

那就不救了吗？

苏唐想说这话，但是这话说的人太轻松。

“怎么会出车祸？撞人的人呢？”

“我不知道，听到消息，我就连夜坐车直接去的医院。在医院碰到两位民警，他们跟我说了大概的情况。说发生事故的地方没有摄像头。想要调查得花时间，让我们回家等着。有什么消息他们会跟我们联系。”

没有监控，申城那么大，找个人如同大海捞针。这件事，估计就等吴家的人忘记，然后自动消除。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不怎么办。”吴妹深吸一口气，“我决定了，我要休学。”

“休学？！”苏唐激动得站起身，“不行，不能休学！”

“是我休学，不是你休学，你这么激动干嘛？”

“不行，绝对不行。”苏唐缓了缓，坐回床上，“像我们这种人，除了读书，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出路吗？”

吴妹看着她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实在不算友好。

“苏唐，你这话说我，我信。加个们字，没有信服力。像你这种人，读书才是限制了才能。”

吴妹有意说这些话，无非就是不想让苏唐把话题带到自己身上，以及她的家庭上。她知道苏唐今天来是为了什么，她不会接受。与其拒绝，还不如把话堵在苏唐嘴里，不让她说出来。

在这件事上，吴母无意间成了一个非常的好助攻。

“看你们不在客厅，就知道在这里。”吴母手上端了一个白瓷碗，里面是四个水煮糖心蛋，“你还没吃午饭吧，我们家也没有什么招待你的。自家老母鸡下的蛋，尝尝。”

“给我的？”

苏唐自然知道这是给她做的，但她还是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原来自己一句话，人家就记在了心里，默不作声的跑去厨房做了这个蛋。

“吃吧。”吴妹推了下她的肩膀，“空肚子来，怎么能让你空肚子回去。”

“可是……”

苏唐有些后悔，很尴尬。她可是空手过来的，虽说是因为急着过来看吴妹，但是最基本的礼数她怎么忘了呢。

为了给她们两有说话的机会，吴母送来鸡蛋就出去了。

苏唐实在下不去这个口，“给吴叔叔吃吧。”

吴妹家的情况她心里有数，这四个鸡蛋，很珍贵。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叽，难道我们家连四个鸡蛋都拿不出来吗？”

“拿的出来，但不应该拿出来招待我。”

“那是因为我妈喜欢你。”吴妹道，“赶紧吃，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人一半吧，我吃不下这么多。”

“行了，你先吃吧。”

这两个鸡蛋吃得苏唐如鲠在喉。

“真好吃！”

“那肯定，土鸡蛋肯定好吃。”

苏唐不在绕弯子，直接说：“你还是不愿意接受募捐吗？”

“不是我不愿意，是我爸不愿意。他要是知道自己是被这些钱救回来的，他肯定会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的好。”

“为什么？”苏唐很急，“既然是募捐，那这些钱都是同学们的一点心意。”

吴妹淡淡道：“他不会让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募捐，多么高大的词语。说到底还不是施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