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谧因马车内人极多,呼吸愈来愈不顺畅。手扶着颈,仰着头,意识逐渐消沉,一头栽到了沅泊的肩上。
”卫芒!”沅泊叫道,“将尹姑娘放平!”
卫芒颤颤巍巍地起身,左右瞧了一眼,道:“如何放平?”左右都坐满了人,没有地方能让尹谧躺下。
“置于我腿上。”
“少爷!”卫芒大惊,“恐是不妥吧!”
救人要紧,沅泊已无暇顾及太多,只瞪了卫芒一眼,寒光凛凛道:“做!”
卫芒无奈,虽男女授受不亲,但此情此景,反倒是他太过介怀于身份尊卑了。他家少爷素来便不拘泥于身份与地位,他怎么此刻倒忘了。沅泊一只手扶着尹谧,帮着卫芒将其置于腿上。尹谧躺下不久,才渐渐有了一丝微弱的气息。
沅泊心下不由得觉得尹谧失去意识也好,不便瞧她那般难受,心中亦舒坦了几分,抬眸问道:“还有多久?”
卫芒掀帘问了车夫,回头道:“快了!少爷。”
沅泊舒了口气,不算太晚。若是卫芒再来的稍晚些,尹谧今夜恐是性命堪忧。心下不由得又叹了一声,幸得今日自己前去山中察看,否则将悔恨一生。愈思及此,心中愈是寒意顿起。今日种种,若是他未去山中,想必此生都瞧不见濮全儒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边,淮水县县衙,濮满张皇失措的从外面奔了进去。
“老爷!不好了!”
濮全儒方用完食,与家中老小于大堂吃茶。才吃了一口茶,被濮满的惊叫声险些呛住。
“不好了!不好了!”这三个字近日总是频频出现在县衙,每每都使其心惊胆战,濮全儒骂道,“什么事又不好了!?”
“我,我,我。”濮全急得结巴。
濮全儒皱眉道:“理顺了再说!”
濮满深吸了好几口气,道:“外面都传开了,说小姐于山中与一男子私...苟且!”
“什么!?”濮氏一众人皆大吃一惊。濮全儒手中的茶打翻在地上,“谁传的?!”
“不,不知道。沿街的人都在议论!”
濮金道:“可说了其他什么?”
“没有。”濮满摇头,“只议论了很多不堪入耳的细节!”
......
濮全儒登时头疼欲裂,扶额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濮老夫人慌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濮虹亦道:“是啊,谧儿怎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杨苓于一旁小心翼翼的吃茶,虽她仍未出阁,但也晓得何为苟且。
濮全儒自是知晓此事的始作俑者为谁。尹谧被绑之事,因为未让家中众人知晓,现下三言两语亦讲不清,只得劝慰道:“你们一众女眷先下去休息吧,此事交由我来处理。”
“可是......”
濮虹方开口便被濮全儒暴躁呵斥,“叫你们下去,便下去!此事关系到我濮氏的声誉,你等一介女流能干些什么?!”
濮老夫人见濮全儒额头已暴起青筋,思衬此事定错综复杂。忙拉着濮虹与杨苓回屋去,不给濮全儒添乱。自古女人便只需操持家务,对家中的男人唯命是从,不需过问其他太多。三从四德,濮老夫人在淮水县可谓称得上典范。
大堂内只余濮全儒与濮金濮玉三人,濮全儒看向濮金道:“你派于双刃山盯着的人,可有消息?”
濮金摇头,道:“未有。我想此事定是那王七爷凭空捏造的!”
“那是自然!”濮全儒冷笑道,“不必等了,你派人直接去将大小姐接回来。若是他们不放,便硬抢!”
因沅泊仍在县中,濮全儒本是想悄无声息地了了此事,未曾想王七爷一干人竟这般不知好歹!与其玩阴招!那他便勿须再客气,日后只道镇压暴民绑匪便是!苟且一事兹事体大,若是传到沅府去,那他与濮氏与沅氏的婚约将毁于一旦!濮全儒愈想愈怒不可遏,手中紧握的茶杯险些被其捏碎。
沅泊!濮全儒蓦地大惊失色,沅泊与其家仆就下榻于快意楼。那快意楼乃是城中人流最甚之处......
濮全儒越想越背脊发凉,急喊道:“备车!去快意楼!”
沅泊一行人马车于快意楼外停下,一众打手纷纷跳下了车。快意楼四周的小摊上早已高朋满座,尽是瞧热闹之辈,见有一马车急停于门口,皆伸着脖子望过去。
“等等。”卫芒刚欲跳下马车,被沅泊拦住。
“怎么了?少爷?”
“瞧瞧四周可以县衙之人。”
卫芒点点头,差了几人于四周打探了一番。
少顷,几人便纷纷回来,朝其摇头。
“少爷。”卫芒跳上马车,“没有县衙的人。”
沅泊颔首,因归途中于马车上休憩了些时刻,恢复了几成体力。便将尹谧横抱起,欲下马车去。
“少爷!”卫芒忧心沅泊伤势,拦道,“我来吧!”
“你去寻郎中来,我先将尹姑娘送上楼去!”
卫芒无奈应允。扶着沅泊下了马车,遣散了一众打手。便乘着马车扬尘而去。
一众看客于一旁百思不得其解!不是道濮大小姐与一位男子衣衫不整,凌乱不堪?!怎得下了一马车人,未见女子身影不说,竟是一粗狂大汉与一文弱书生未着外衫,与其所听闻之事,截然不同啊!众人登时只觉造谣之人着实无趣,便纷纷摇头瘪嘴,一哄而散!
幸得卫芒头日来淮水县,便于这县中转了一番!快意楼几百米处便有一药铺,其乘着马车往返,片刻间就将郎中接了过来。
“卫芒!”其刚携着郎中马车,正欲疾步朝客栈中迈去,便听身后有一沙哑沉稳之声传来。
卫芒心头一紧,淮水县识得他的只县衙几人,听这声音低沉,定是此刻他最不愿见到之人。
“濮县令!”卫芒躬身行礼道。
宋郎中见是县令大人,忙跟着行礼。
濮全儒的马车正好与卫芒的马车同时抵达快意楼,方掀开帘子,便瞧见卫芒携着郎中匆匆下车了。
濮全儒瞟了眼宋郎中,颔首领礼,正眼瞧着卫芒,关切道:“入秋了,怎得晚间出门,都不着外衫?恐受了凉。”
卫芒竟笑道:“今日少爷身体抱恙,连着吐了好几回。我因心中着急,出去寻郎中是未来得及换。”
卫芒一言便将寻郎中一事一道解释了。
“贤侄身体抱恙?怎得这么晚才请大夫来?!”
卫芒垂头眼眸微微一转,笑道:“是啊!少爷初来贵地,应是有些水土不服。白日里想着好生休息应当无碍,未曾想方才有些加重了,这才请宋郎中来瞧瞧。”
濮全儒急道:“加重了?快引我去瞧瞧!”说罢,便朝快意楼迈去。
卫芒忙拦道:“濮县令,少爷特地嘱咐了我,若是您差人来问,还请您勿要忧心,几日后他痊愈了便登门拜访。少爷今日神色不佳!着实不太方便见客!”
濮全儒静下细想,太傅府素来最重礼数,这孩子思量着实周全,会心一笑道:“既如此,宋郎中你便先进去替沅公子诊治,我与卫公子还有些话要说。”
卫芒朝宋郎中点点头,道:“劳烦宋郎中了。”说罢,喊来了客栈中一小厮,领着宋郎中上楼去。
濮全儒走近了些,笑容可掬道:“今日,你们于客栈中可否听到什么流言?”
卫芒还不知外面已谣言四起,以为濮全儒欲套其话,佯装不明道:“可是...应该听到些什么?”
濮全儒盯着卫芒的双瞳好一阵,方才笑道:“无事!只快意楼向来城中流言聚集之地,我只随意问问!”
“今日我一直于屋中照料少爷,未曾听客栈中的流言蜚语。”
濮全儒松了口气,笑道:“如此我便不叨扰了,今日只欲过来瞧瞧贤侄。那此番我便先回去了,若是贤侄好些了,劳烦卫公子定差人与我知晓。若是需要任何名贵药材,亦勿要客气!”
“多谢濮县令,我替我家少爷先谢过了。”
濮全儒拍了拍卫芒,便上车往回去。卫芒目送着濮全儒离开,方才踏进客栈。
刚踏进客栈,只见客栈众人皆用异样的眼光瞧着他,窃窃私语。卫芒不明所以,四下打量了一眼,想是因自己未着外衫罢了,便匆匆上楼去。
“诶!那人怎未着外衫?”
“难道他就是与濮大小姐于山中厮混之人?”
众人议论纷纷,店中小厮道:“我觉着应不是他!这位公子午间一直在城中雇人,他还托我帮他找人!除非他会分身之术!”
众人哄堂大笑!
为了瞧县太爷的热闹,今夜快意楼可谓是门庭若市。停于快意楼门口的马车无数,一众看客便未曾见过一辆马车下来的人与流言相符。更休说那些蹲于县衙周四小摊的看客,除去濮县令的马车,就未曾瞧见一只马影!原都是等着瞧濮全儒的笑话,可还真只是一笑话。
卫芒推开尹谧的房间,迈了进去,“宋郎中!这位姑娘情况如何?”
宋郎中正于尹谧床头为其施针,回头道:“姑娘?!”四周又扫了一眼,这房里哪有姑娘?!
卫芒一时间说漏了嘴,忙改口道:“呵呵,公,公子。”
宋郎中扫了一眼房中其余二人,一人衣衫不整,一人面无血丝。再瞧了眼床上虽着男衫,但瞧上去眉目清秀如女子的公子,忆起今日坊间的传闻。心下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卫芒瞧着沅泊仍守于一旁,道:“少爷,你先回房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料。”
沅泊眉峰微簇,淡淡扫了他一眼,示意他禁言。
宋郎中方为尹谧施完针,转身道:“幸得来的及时,若是再稍晚些,这位公子的可就性命难保!”
沅泊与卫芒皆松了口气!
宋郎中起身,行至案前,道:“我已将公子体内的酒气压制了下去,但若要完全将其体内的酒全然排出,还得依靠其自身的消耗。但患病酒者,体内无法综合酒精。我开一剂方子,你们连夜煎了,喂其服下。以药物于其体内进行消耗。”
语毕,将方子递给了卫芒!
宋郎抬眼对沅泊道:“走吧,公子。去你的房间。”
宋郎中在淮水算小有名气,沅泊脸色一瞧便不对劲,只躺着的那位他瞧着病情要更严峻些,才无暇道破。
沅泊瞧尹谧性命无忧,终放下心,随着卫芒于宋郎中回去了。
“嗯!”宋郎中把着脉,面色严肃,沉声道,“这位公子五脏六腑伤的不轻,胸腔有淤血堆积。今日可是与人寻架去了?”
沅泊闭眼未答。
宋郎中叹气行至案前,“你相比起方才那位公子,内伤要重的多!近几日便好生在屋中休养,休憩好了,十天半个月身子将逐渐恢复。若是要完全治愈,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什么!?”卫芒大惊,“竟这般严重?!”
卫芒不由得好奇,在双刃山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宋郎中嗤道:“莫要大惊小怪!你家少爷需要静养。只日后行事稳妥些,便不至于受此罪!”说罢将方子递给卫芒,“此乃这位公子的方子,你一并去将药抓了,今夜两位公子皆先服一剂。”
卫芒连声道谢。瞧着塌上沉沉睡去的沅泊,长叹一口气。随着宋郎中回了药铺。
濮全儒的马车方停至县衙门口,于县衙口等候的濮玉便焦急迎上去,“老爷!我们派人去山中搜寻了,未见大小姐踪迹!”
“什么?!”濮全儒还未开口,濮金先惊愕万分,“我派去看着的那两人呢!”
“那两人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给打了!说是见一辆马车进去又出来,他们便想着大小姐定在马车上,未曾想车上的人二话都未说,直接将他们打了一顿!并扬言道未见着什么女子!”
濮金:“.......“
濮全儒心中万马奔腾,道:“他们可瞧见车上人的模样。”
“那时天已经黑了,未瞧见......”
“绑匪离去后,他们为何不直接进去搜寻?!”
“那二人说先只瞧着几个绑匪跑了出来,他们想着绑匪应未走完,便于原处等着。后只见一马车驰了进去,后又驰了出来,他们便上前拦,然后......”
这一波接一波,濮全儒有些站不稳,道:“濮金,明日你差人于城中全力搜索,定要将大小姐给找出来!还有,明日我不愿再听到城中有任何关于大小姐的流言蜚语!”
“那王七爷......”濮金低声问道。
“王七爷那一等人过些时日再收拾也无妨!现下首要的是将大小姐的流言掩下去!”濮全儒顾及沅泊仍在淮水县中,不便闹出太大的事端。王七爷一众人如贱如蝼蚁,不足挂齿!
只现下他心中疑惑万分,尹谧背后莫是有高人相助?竟能于山中金蝉脱壳?!那一群人到底是何许人,竟敢于他的地方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