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谢清辞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挣扎了片刻,才努力睁开眼睛。
她有些惊讶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此时,她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周围空无一人,连望舒和小五都不在身边。
“嘶……”她觉得脑袋还是咯得疼,忍不住皱眉,伸手揉了揉脑袋,发现脑袋已经被人缠上了一圈厚实的纱布,不由有些惊愕。
是有谁救了他们吗?
她试图回忆,最终的记忆只定格在丹炉里,她昏昏沉沉地睡在小五怀里,昏得人事不省。再来就没有丝毫的记忆了。
她动了动身子,翻了个身挣扎着支起身体,颇有些吃力。她眼神一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她的眼睛这是好了?
吱呀一声,关闭的大门突然打开,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影靠近。
谢清辞对来人很是好奇,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在看清来人的容貌后,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满目惊艳,绝世风华不亚于是,论美貌竟然不输于她的娘亲。
走进的男人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青年模样。眉目秾丽,穿着一身极其灼目的红衣,那双天生的笑眼此时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眉目似墨色晕染,朦胧而神秘,多情又无情。
“你醒了?”
男人有些惊喜地开口,声音不似他明艳的外表,竟意外的清亮干净。
他看着谢清辞的视线有些愣仲,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他傻傻地看着谢清辞的脸,一瞬间心头涌起万千思绪,最终沉淀为隐忍的怀念和伤感。
这样的眼神让谢清辞很是疑惑,她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问道:“前辈,你认识我?”
宗笙心中又苦又甜。
这个孩子真的很像她,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和她简直一模一样,都这样美。
他眼神深情,轻声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明明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她却不知为何,莫名对这个奇怪的人有很强烈的好感。谢清辞眨了眨眼睛,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会伤她。
她露出了一抹乖巧的笑容,没有犹豫就回道:“前辈,我的名字是谢清辞。”
“谢清辞,谢清辞……谢,姓谢……好好好!”
宗笙反复咀嚼她的话,心中喜悦,脸上更是抑制不住绽放出巨大的笑容。
姓谢呢,不姓孟,这是师妹的意思吧。这是师妹的女儿,独属于她,与那个男人没有任何关系。是她的最珍爱的宝贝,也是他最珍爱的。
他的眉目软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眉目和善,笑得很温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小辞,我是你娘亲的师兄,我是宗笙。”
这位前辈就是娘亲提到过的,那个她信任的师叔吗?
谢清辞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看着宗笙温和的眼神莫名觉得委屈,心中竟然是自离开以来从未有过的安定。
她伸出手轻轻地抓住他的衣摆,想亲近,却又有些迟疑,只能有些怯怯地看着宗笙,眼神中带着一丝依恋:“宗笙师叔,我知道您,娘亲曾经跟我提过您。”
“你娘,你娘她提过我?”他闻言表情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欢喜,连忙追问道:“你娘她、她是怎么说我的?”
谢清辞想了想,回道:“娘亲说,你是她最信任的人,是我可以依靠的人。”
宗笙闻言愣住了,不知心中是怎样一番滋味,只觉得有些涩意,又有些苦。
他沉默片刻,眼中复杂,不知该做出如何反应。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眉头舒展,嘴角上扬,终是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他说:“真好……”
那些一同成长的记忆在他心中凝结成冰,那些年少的悸动和欣喜,最终是渐渐融化成雨,化为细碎的泡影。
那些求而不得的怨,那些愁与痛,都一点点在他心中消逝,最终只换回一个释然的笑。
宗笙闭上眼,感觉心中有些酸涩,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一直是他在沉溺啊,是他放不下。师妹玲珑心思早就把一切看得通透,是他放不下,还在死死地抱着过去。又是何必。
他轻舒一口气,眼神清明,云淡风轻。心中那个坎终究是迈过去了,那些无解的心结终究还是解开了。
那个修为的瓶颈,原来是他的心。
谢清辞感觉眼前的男人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周围溢出一身清气,整个人仿佛进入了什么玄妙的状态,空灵静默,双眼静静地合上,神情安详。
他嘴角带着风轻云淡的笑,整个人端坐着一动不动,似乎是在修炼。
她有些疑惑,不知道在那一瞬间这个男人放下了怎样的心结,对此只觉得奇怪。她观察片刻,思来想去,感觉师叔看上去也不是走火入魔的样子,便默默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不敢贸然打扰,谢清辞只能看着这位师叔的盛世美颜发呆。
看了好一会,她眼睛有些疲惫,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侧身躺回床上,她闭上双眼,呼吸渐渐变得平稳,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宗笙就这样入定了半天,不知过了多久才幽幽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面的忧郁之色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和淡然。
宗笙低头看着已经睡熟、没有一丝设防的小姑娘,忍不住露出笑意,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头,声音温柔:
“谢谢你,阿辞。谢谢你,阿妩。”
……
谢清辞睡得很是安心,睡到晚上才醒来。
宗笙在她床边笑眯眯地看着她,见她醒了很是殷勤地端来一碗汤药,吹了吹汤药,舀起一口药就准备投喂:“小辞醒啦,快来喝药了。啊,张嘴哦。”
谢清辞:“……”
他语气亲昵,态度自然,谢清辞还以为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立刻从记忆堆里翻找回忆,默默思索什么时候这位新认的师伯和她这么熟了。
宗笙见她呆头鹅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像哄小孩子一样有些笨拙地哄道:“小辞听话,张开嘴准备喝药啦,不要怕苦不喝哦。”
谢清辞:?
在宗笙热情洋溢的殷切目光中,她忍住要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冲动,面无表情默默喝了一口药,有些严肃地想着:这时被当成小孩子对待了吗,怎么觉得哪里看哪里别扭……
谢清辞默默地把汤药一滴不剩地喝完,擦了擦嘴角,突然想起患难兄弟连望舒和小五,轻松的神情马上就变了,有些着急地问道:“师叔,跟我在一块的两个人他们在这里吗,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宗笙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不用担心,他们都在这里。他们都是你朋友,我都安置妥当了,现在挺好的。他们身上的伤都不重,你要多休息才是。”
没见到人,她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有些愁眉不展。宗笙看着还是不忍心,很温和地哄她道:“好了好了,我明天带你去见他们好不好?但是你得答应了要好好休息,早日伤愈才是。”
谢清辞眼前一亮,脆声道:“谢谢师叔,师叔对阿辞真好。”
宗笙看着小姑娘毛茸茸的头发,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又假装不经意地摸了一把谢清辞的头,一边顺毛,一边说道:“以后就叫我舅舅吧,我喜欢听。你娘是我最宠爱的妹妹,从此以后你是我最宠爱的外甥女了,我就是你的亲人。”
“嗯,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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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发生的事,宗笙向她解释过后,她才了解。
本命玉牌碎裂,其对应的身份牌会有所反应,因为两者本为一体,都含有主人的精血。在大闹孟家那天,宗笙就发现,他手里的碎裂的本命玉牌裂纹指向不是他本来以为的清幽阁,反而是南边。
他立刻意识到有人带走了谢妩的身份玉牌。
魔宗的身份玉牌不仅是魔宗弟子身份的象征,更是魔宗弟子相互联系的信物。一般而言,如果有别人拿走了身份玉牌,除非经过玉牌主人的解禁,其余人一碰到玉牌,玉牌就会自动碎裂,绝不会让旁人拿到魔宗的身份玉牌。
这些年,碍于对谢妩的承诺,宗笙一直没有出手插入孟家的事情。但他有在默默打听孟家的事情,他一直知道,他有一个素未蒙面的师侄。
在清幽阁,他在悲痛之下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只顾着与孟远珩死磕。直到后来冷静下来,发现本命玉牌的异状,他才想到,或许,他那素昧谋面的小师侄还活着,而且已经离开了孟家。
这让他又惊又喜,马上顺着指引上路寻人。
一路上他沿着蛛丝马迹,从孟家一路追踪,一路追踪到了风狱禁地。当他赶到的时候,正好遇上他们被抓回丹炉的时候,也就有了那天的事情。
宗笙想到那天发生的事情,沉吟片刻,问道:
“你们当时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你受伤很重,神识损伤极大,但有一股诡异的灵气护住了你的神识,才没有让你的神识完全废掉,这才让你现在的神识恢复。”
“那力量来历不凡,像是大能所为,不似寻常之物。”
谢清辞闻言一愣,心头一紧,下意识就答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在禁地里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莫名其妙离开了禁地,在丹炉里他们又是怎样防御异火的侵蚀的……这些谢清辞统统不清楚。
她隐隐觉得,或许连望舒会知道什么。但那个家伙,身上的秘密多的跟筛子一样……她不太愿意把连望舒推到风头浪尖。
谢清辞低头,下意识想回避这个话题,开口说道:“舅舅,我想去魔宗。”
她暗暗催动木华簪,一息过后,她身上的流转的灵气立刻就转化成魔气了。她看着宗笙,小脸满是希冀,表情很认真:“舅舅,我练气四层了,我是魔修,我想去魔宗。”
宗笙愣了愣,忍不住笑了,道:“好,舅舅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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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辞后来才知道,她养伤养了三个月。
时隔三月,他们终于聚到一块了。
宗笙对他们很不错,他们都有被照顾得很好,各种灵药灵草不要钱地砸。
到他们见面时,他们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谢清辞没有问连望舒那天是怎么回事。
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这个神神秘秘的家伙心这么黑,估计也是有自己的过往的。
伤完全恢复时,他们就要分别了。
几个人碰头,看着他们的脸,谢清辞感觉恍如隔世。
这些是她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
她曾想过,娘亲死后,这一辈子是不是不再会有让她在乎的人了。
或许是天意,她遇见了他们,她也有了朋友,不再孑然一人。
她率先开口:“我会跟着我舅舅去魔宗,你们呢?”
小五摸了摸背着的石剑,淡淡地说:“蜀山剑宗,剑修。”
他们几个秘密都不少。
像小五,她没有问过她的过去,小五也没有主动提起过,但那一手剑术,还有她的孤僻清冷的性子,都让人疑惑。
谢清辞点了点头,望向连望舒,相比小五,这家伙更是浑身透着诡异。
连望舒嘴里咬着根草梗,吊儿郎当地说:
“不知道,随便吧。我倒是想当个散修来着,多好啊,自由自在,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谢清辞本来还有点分别的伤感,听到这话什么伤感都烟消云散了。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连望舒笑嘻嘻的,很谄媚地鞠了个躬,好好一张俊脸作弄的很是滑稽:
“这不挺好的嘛!姐姐们,你们一个道门一个魔门,要是混的好我去哪里都不怕,有你们罩着我。”
这个家伙,还是这样混不吝。
谢清辞啐了一口,骂道:“谁是你姐姐了,你最老好吗?”
她感觉自己上辈子绝对和连望舒有仇,不知道为什么总想怼他。
连望舒眉头倒竖,假装生气,叉着腰骂骂咧咧,故意损她:“谢清辞你个小姑娘凶巴巴的,一点都不温柔,你这样子谁敢娶你?”
他坏心地做了一个鬼脸,贱里贱气,直气得谢清辞七窍生烟,怒发冲冠。
“连望舒,看我不揍你!”
她很凶猛地大喝一声,小身板飞身跃起,一把扑过去小拳头对准连望舒就是一顿胖揍。
连望舒见她来真的,表情夸张地哇哇大叫,声音震天响,故意吵吵嚷嚷:“打人啦!打人啦!凶巴巴的小姑娘嫁不出去啦。”
谢清辞脸黑得像块煤,怒喝一声:“连望舒你个恶徒!不打爆你的狗头我就不姓谢了!”
宗笙藏在角落里默默听着,本来想出手制止住小朋友们无聊的打闹,听到这句话神情一动,思索片刻默默收回了举起的手,打算静观其变,任其发展。
这些事,他还是不插手好了……
……
两人像斗鸡一样,到最后干脆动起手来。准确地说,是谢清辞单方面动手,连望舒鬼叫着抱头鼠窜。
小五:“……”
她忍不住扶额,只觉得头有点疼,面对这幼稚的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她才是年纪最小的,怎么会莫名生出一种沧桑感。
临走之时,谢清辞趴在宗笙的肩上,小脚乱蹬:“舅舅你放我下来,快点放我下来……”
她恶狠狠地喊道:“连望舒你给我等着,有朝一日我一定把你揍的满地找牙……”
“略略略。”连望舒贱兮兮的声音远远传来,伴随着嘻嘻的笑声,很是欠揍。
“……”
见趴在他背上的小姑娘又有炸毛的趋势,宗笙默默加快了步伐,心中开始考虑应该如何把侄女养得实力强悍且温柔可爱。
唉,真是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