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六,是徐静卉出阁的日子。
徐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与徐静卉相熟的小姐妹们,都前来观礼。
萧妤温看着喜娘手脚麻利地为作为新娘子的徐静卉绞面,上妆,看着满眼喜庆的红色,映入徐静卉带着几分娇羞的眼睛,萧妤温只觉得心里熨帖安定。
林舒那样的伪君子小人已经死的透透的,停灵多日便下葬了,今生的徐静卉也再也不会与那个人再有什么关系。
而前世里终生未娶的秦勉,如今终于要迎娶他心中惦惦念念的姑娘了。
秦、徐两家这个婚期商量的极其反复,最终还是抵不过秦勉求娶的急切心情,才答应了在腊月里便嫁入靖安侯府。
倒也不是正经答应的,实在是有些磨不过秦勉徐静卉在家里绣嫁衣,秦勉就三天两头登门送绣线徐静卉难得出门逛街上香,秦勉便带着守卫隔着几步跟着守着,日子一长,街头常来常往的百姓,都见怪不怪了。
徐家人却也不能说秦勉这般不妥,毕竟是正经未过门的女婿,如此贴着女儿守护着,虽说有些难为情,终究还是觉得女婿这般对女儿,是多有几分真情实意在的。
如此便也就松了口,答应在年前腊月里送女儿出阁。
萧妤温看着徐静卉温柔羞涩的神色,心里却想到了李郁峥。
若不是他前世赴死,如今的她和身边亲人好友,又如何能有今日的安宁。
他明明有着大好的前途,却为了她,甘愿赴死。
自从那日下雪天在余舒言的小宅里,她莫名昏倒醒来,终于将与他相关的记忆恢复之后,仿佛她心底里一层坚硬的外壳慢慢软化、掉落,露出新鲜柔软的内心。
仿佛对于这人世间的感触,都更深刻了些。
她心里懵懂有些猜测,觉得奇怪,便寻了一天出城去了趟流云观,想去找空云老道士问个清楚。可道观的人却说,空云道长外出云游,尚不知归期。
那天之后,她没再见过李郁峥。
他不曾主动去知味轩寻过她。
她也不曾再约他见过面。
可她却开始时不时的会想到他。
尤其是那段化为灵魂的记忆,在脑海中愈发鲜活起来。
在他承认了前世里,是他将她从城头一箭射中身死,从那一刻起她的心底,就仿佛坚硬的土地破裂开来,从柔软的地方,破土而出一颗幼苗。
有一种名为情愫的东西,从她不知道的地方显露出来。这株幼苗摇曳生长,她的懵懂与情绪,仿佛也随之成长。
喜娘为徐静卉将一支支花丝镶宝的簪钗插入云鬓,赤金挑牌的珍珠长链垂在徐静卉脸颊旁侧,显得原本娴静的徐静卉,更添了一丝端庄温柔。
窗外热热闹闹的鞭炮声逐渐近了,屋里喜娘最后为徐静卉理了理妆容,将一把凤穿牡丹的缂丝扇子递给了徐静卉。…
屋里热热闹闹地夸赞声音弱下了几分,不过片刻便能听到少年郎们喧闹的声音愈发近了。秦翩若匆匆拉着萧妤温便往外面探热闹去了,后面还跟着七八位年纪都大约在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团喜庆热闹地往小院里冲出去。
处在这样的喜庆中,萧妤温的心情很快明朗起来,打趣秦翩若道:“新郎官好歹是你哥哥,你就这般着急去看他的热闹?”
秦翩若带着满脸的激动,嘴角挂着一丝坏笑低声对萧妤温道:“谁叫他平时总管我管的严?今天必须要让他看看我们的厉害。”
说着还不忘将手中的一根挂着大红绸花的喜称掂起来给萧妤温看看。
“你竟还想着要揍他一顿不成?”萧妤温眼看着那熙熙攘攘的一队少年郎,虎虎生风地走进过来,不由得叹气,“能不能凑近过去,还是两说呢。”
秦翩若看着一众少年人跨着大步撒着铜钱走近来,原本提起的十二分心劲儿莫名落下去了几分。
难道今天还真的打不成了?
萧妤温的目光,却无意胜有意地落在了新郎身边,穿着一身崭新木槿色通肩银绣织锦圆领袍的李郁峥身上。
这颜色轻薄鲜亮,似粉若紫的颜色陪衬在一身大红喜服的秦勉身边,更显得这一群少年郎如同团团姹紫嫣红的牡丹芍药似的,在配上那个个俊朗秀气的脸,叫人看了一眼,便觉得心情舒适的很。
更何况这一群少年郎凑近了之后,一个个都极其懂礼貌地,从衣袖中纷纷取出了许多红封,像小扇子似的伸出来,只求女客们大发善心,早些开门。
面对对面如此不折腾懂礼貌的傧御们,手里拿着杆子的秦翩若,有些不好意思趁乱打出去了。
毕竟,也不乱呐。
余舒言被挡在一众小娘子身后,心急地想往前看热闹。这样一群俊朗少年人凑在一起,又是这样喜庆的日子,她作为一个来自未来的现代人,这热闹自然不能不看。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些十三四岁年纪小小的姑娘们,凑上这样的热闹竟然如此激动,一个个的身手也矫健灵敏,她竟没能抢到一个好位置。
不过以她穿越前多年的伴娘经验,这种场面自然难不到她,趁着前面众人看不见她,余舒言在后面高声问道:“新郎可知道新娘子最喜欢哪家的胭脂?最喜欢哪个颜色?那颜色叫什么名字?”
声音一出来,满院子的小娘子们便窃窃私语,一致认为这是个极其妙的问题。
对面的郎君们则一脸苦色。这问题着实刁钻,饶是秦勉做了许久的功课,只能回答出“最喜欢春林坊的胭脂”这第一个问题。
少年郎们嗡嗡讨论一番,秦勉犹豫一番,大声再答:“最喜欢红色胭脂!”
惹得院子里一群小娘子们哄然大笑。
连守着看热闹的嬷嬷、丫鬟们也笑的厉害。
至于最后这“颜色叫什么名字”的问题,便着实答不上来了。
秦勉最后从袖子里抛出了一把金豆子,扔到院子里,才算勉强过了这一关。
此时又一位徐家的表姑娘又适时出声,道:“都知道新郎功夫了得,如今便考考你文采如何,你且说说,新娘子最喜欢什么书,最喜欢哪位大家的书法,习的是什么字?”
少年郎们议论纷纷,却没想到李郁峥好暇以整地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本半个巴掌大小的手札,从上面翻翻找找,找出了答案递给了秦勉。
秦勉念着手札上的答案如是回答,那位徐家表姑娘佯装气愤地跺了跺脚。
又有几个姑娘纷纷开口,对面见招拆扎,气氛热闹的正好,萧妤温觉得眼前仿佛一阵粉红色烟霞在眼前。
莫名的,仿佛众人的脸都变的模糊,而她只能清晰异常地看到对面那道木槿色身影。
似是有感应的,李郁峥的眼神,在再一个抬眸的瞬间,也落在了萧妤温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