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山风被小欢抱进了张怀月的卧房,谢山风耷拉着耳朵,呜呜哀鸣着,小欢将她放在地上,她瘸着腿坚强的站了起来,可没等她走上几步,就又虚弱的倒下了。
“唉,表小姐何必跟条狗过不去。”福子怪心疼的,摸摸小花狗的脑袋,“少爷,这狗在咱们院子里受伤了,要送到前院去吗?”
张怀月的眼中落了层冷灰,他看看小欢脸上的巴掌印,再看看地上无辜的小狗,他性子是冷了些,可不代表他没火气,抿紧唇,正欲下地,小欢吓白了脸求道:“少爷,您这是要去哪里?您快躺下吧,要不然大娘子又要责怪奴婢了。”
张怀月刚才猛的一起身,确实是一阵头昏眼花,他咬紧了牙面色苍白如纸,既恨自己的身子差没用,又恨刘阮春蛮横不讲理。
喉咙口涌上腥甜,将血腥气忍了下去,张怀月合上眼重新躺下:“这小狗先在咱们院子养着,养好了伤再送到前院,要是前面的人问起,就说我看这小狗可爱,养上几天。”
他今天就已经动气伤了神,方才又情绪激动,张怀月这会脑子里晕的厉害,强忍着没让屋里的看人出,他知道自己真正发病的模样有多丑陋。
也知道自己生的俊俏,每每出门,总会被人盯着看,每到这时,张怀月只想冷笑,这些人只知道他皮相生的好,可曾见过他发病起来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疯癫的模样,若是见到他这个样子,这些人只会避之不及,视他如猪粪。
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脑子里浮现出一抹单薄青蓝色身影,坐在山桃树下,不知烦忧快快乐乐的样子,如果他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
谢山风心底无比的狂喜,她这苦肉计真是卖对了!刘阮春那个臭丫头踢了她一脚,当时确实很疼,疼了一会就不疼了,更不会疼上四五个时辰了,丫环抱她进去的时候,谢山风哀鸣的更惨。
张怀月也并非那么心狠嘛,抵挡不了她这么无敌可爱聪明机灵的小花狗!
第二天福子跟抱蕊说,小侯爷看小花狗可爱,想养上几天,这侯府里谁敢跟小侯爷争东西,小侯爷喜欢就是天大的好事,抱蕊绿梅忙将小花的食盆还有狗窝都给了福子。
小花是她们捡回来的,到底不放心要跟着福子去落月小筑看看小花,福子憨憨笑着说:“那我带你们去,你们可别大声喧哗,少爷听不得吵闹声。”
到了落月小筑,两个丫环放轻了脚步进了院子,也没敢走到厢房那,就在石亭子看朝里张望着,看到小花趴在廊内睡觉。
这院子太静了,以至于进来的人不由自主的就放轻了步子不敢大声说话,抱蕊小声说:“从来不知道少爷喜欢猫狗。”
绿梅戳她脑袋:“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主子的事都得你知道,把你能的。”
看到小花过的挺好,再说过几天小花就能回来了,两个丫环悄悄的就回去了。
张怀月喜欢猫狗的事很快就被王氏知道了,毕竟他是一个从小就不会对某种事物表现出特别兴趣的人,突然喜欢养狗,这让王氏很惊讶,惊讶外又有一点欣慰,她这孩子终于有点人味了,不再死气沉沉的。
张怀月其实不喜欢这狗,要不是这狗伤了腿,根本就不会放在落月小筑里养着,可也是奇怪,这小狗养了快十天了,腿还没好,个头长了些,腿也没好。
小狗黏人,总喜欢在他跟前跑来跑去的撒欢,蹭着他的脚,蹭着他的腿。
“小花,小花。”
福子蹲在草地上喊狗。
谢山风傲娇的看了福子一眼,一扭头又蹭到张怀月腿上去了,她才不要理福子,打人疼死了!
张怀月弯腰抱起狗,放到一边:“去,去,出去玩。”
他本来躺在椅子上假寐,这小狗总来靠着他,也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吸引力,福子养的黑虎就从不这样,总是在院子外面,不会进到屋里去。
小花的脑袋一个劲的往他手里钻,又拿黑漆漆乌亮无辜的圆眼睛看着他,张怀月驱赶的手一垂,叹了口气,把狗抱到膝头上,摸着小狗脑袋。
他看着狗的眼睛,这眼睛黑亮透明,既天真又可爱,透着一股子惹人喜爱的聪明劲。
张怀月摸摸狗脑袋,难得好奇狗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王氏进来就看到儿子抱着狗,她面色一喜,儿子难得有逗弄宠物的兴致,转身就吩咐:“去给少爷寻个好看点的狗,有没有白色的狮子狗?”
吴氏跟着王氏一道进来的,看到王氏让人去寻狗,拦住了要出去的下人,笑着说:“何必出去费力气,我屋子就有,就快下崽了,到时候给怀月挑个好的。”
吴氏是侯爷的侧室之一,王氏瞧不上何氏,也就性子和善的吴氏能跟她说上几句话,王氏性子骄傲,说话不留情面,吴氏受了王氏脾气,也就笑笑并不忤逆。
王氏的舅舅在朝中做将军,她的母亲是诰命夫人,父亲是大学士,官居二品,出身极高,自小精贵细养着,本就不大瞧的上张侯爷,又因为侯爷娶了两门妾室,王氏对侯爷更没期望,夫妻两个虽不至于势同水火,但每每遇到一块,一言不合便不欢而散。
下人领命出去了,张怀月听到他娘说的话,放下狗站起身:“娘,我不想要狗。”
王氏笑着说:“难得你有喜欢的东西,我做娘的自然要给您寻来最好的,这狗,是我院子里丫环养的,我看不是什么名种,就是条野狗,我让人去寻给雪球狮子狗。”
张怀月皱皱眉,他娘的性子很执拗,他要说不想要,他娘也不定能听的进去,还是会给他找个白色的狗来,他要是不想要白色的狗,那就会有黄色的狗,黑色的狗出现,不管他喜欢不喜欢。
“福子,去给少爷煮热茶来,小欢哪里去了?”
“回大娘子,小欢出去买东西了。”
王氏拉着张怀月的手,摸摸他头上的碎发:“你这身子什么时候好了,娘带你去你外婆家,我上次回去,你外婆很是想念你,你舅舅解甲归田,就在家中养着,也很想见见你。”
张怀月点点头:“儿也想外婆了。”
吴氏站起身问:“什么时辰了?怀月的参汤今日好了么?”
“今日的参汤我已经喝了,小欢给我喝了参汤出去的。”
“这就好,我当这个丫头偷懒。”
张怀月抽回手,懒散的伸了个懒腰:“娘,我去花园走走,你陪我。”他起身走了两步才问,“姨娘也去吗?”
吴氏看的出小侯爷有话要对大娘子说,又碍着她在这,才说出让王氏陪他去花园的提议。
“我就不去了,怀壁今日的书不知道念的怎么样,我得回去督促他的课业,怀月,你的文章作的好,也帮我看看。”吴氏突然想到什么,转向王氏问,“说起来,姐姐,你家表侄子杜烨,什么时候赴任?咱们家是不是得请他来住上几日?”
说起这个表侄子,王氏脸上带着骄傲,抿唇笑着说:“哎呦,我这脑袋,这事我都弄忘记了,你细心,帮我写封信去杜家,就说我请杜状元来吴城游玩几日,城外的牡丹园这几日就要开了,请状元郎来赏花。”
吴氏应声出去了,张怀月加了件披风正要动脚,脚下被什么绊着,低头一看,花狗叼着他裤脚呜呜叫唤,像是也想去的样子。
“拿你没办法。”无奈抱着缠人的小狗缓缓朝花园走去。
王氏也猜到儿子有话要同她讲,到了曲径处,便问:“怀月,你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张怀月沉默了会,低声说:“娘,刘家的婚约退了吧。”
王氏一惊,叹了口气:“我知道阮春性子不好,可眼下你要退婚,刘家的脸面放在哪里,而且这婚事是你舅舅给你定的。”
“舅舅定的又如何,我已想好一辈子不娶妻,我这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去了,何必去害人。”
“我的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王氏眼泪都下来了,“大夫都说了,你这身子可以调养好,以后能长命百岁。”
张怀月冷笑声:“长命百岁?怕是都城里的上人也不能长命百岁吧,大夫说这些话无非就是宽慰您的心,您心里分明清楚,又何必骗自己,我的身体我自个清楚的很。”
王氏捂着帕子抽噎:“你这是胡说什么话!你要伤死我的心了。”
看到母亲被自己说哭,张坏月于心不忍,笑着哄说:“前面就到了,这园子的花开的这样好,母亲何必落泪呢坏了春光,我们进去赏花吧。”
侯府的花园有普通门户整个院子大,正是天暖风和的时节,花园里蝴蝶纷飞,百花盛放,香气绕人,张怀月低头在花丛中细看,寻到一朵开的最盛的牡丹,走过去掐了下来,插进王氏的鬓角里,笑着说:“我方才都是浑说的,母亲不要记挂在心上,您看今年这园子的花开的可比去年的要好?”
王氏擦了泪,不去想方才诛心的话,缓缓看了一圈花园:“去年冬天,咱们府上的花农给这些牡丹倒了肉汤,所以今年才长的这样好,这还是从你舅母那知道养花的方法。”
张怀月觉得神奇:“花也能倒肉汤?”
“不是咸肉汤,是水熬煮的肉汤。”
张怀月陪着母亲逛园子,心底在叹气,本想跟母亲说将刘家的亲给退了,谁想到母亲既然哭了,都是他刚才说话太过了,这刘阮春,别说他身子不好,就算他身子强健,他也不愿娶,泼蛮无理。
心不在焉跟在王氏后面,没一会王氏的贴身嬷嬷过来,张怀月借口想休息会,在园子中间亭子坐下休息,王氏兴致颇高,带着嬷嬷到了园子另一边蔷薇园去了。
张怀月坐在凉亭里发呆,娶妻……当娶什么样的女子?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是他没觉得自己可以活到娶妻那天,二是他就对女子没有什么想法,美的丑的,在他眼中都是一个样子,性子活泼的?譬如……侯府庄子里的那个丫头,跑到他跟前来,要他说喜不喜欢她?一个女子的脸皮怎么可以厚到这个地步?
张怀月到现在都没忘,这个厚脸皮的丫头甚至跑到了庙里去找他,真是胆大到了极点,他从没见过谁家的姑娘这么胆大过,不过……张怀月眼中闪过一层黯然,这个丫头,几年前被恶人害死了,福子到庙里送东西告诉他这件事,他正在煮茶,惊的失手打翻了炉子,红炭滚了一地。
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那么一个活蹦乱跳的人,笑嘻嘻没脸没皮的,摊着手,问他要不要吃樱桃。
他离开庄子不过两个月时间,她就死了。
“小花,我们回去吧。”太阳有些晒,张怀月美玉般的面皮上沁出细汗,抱起狗去跟王氏告退,王氏陪他回到落月小筑,见他到哪都抱着这小花狗,不禁失笑:“还说不喜欢狗,抱的这么紧。”
白天在园子里吹了风,张怀月睡到了半夜发起了高烧,跟着旧疾就发作了,谢山风跑进来的时候,张怀月已经从床榻滚到了地上,浑身僵直,身体扭曲成奇怪的角度,手脚抽搐,口吐白沫,眼珠子直往上翻,一群人涌进了落月小筑,王氏的哭声被夜风吹的很远,就连侯爷都惊动了,从小妾的床上爬起,急急忙忙穿着衣服赶到。
谢山风躲在角落里看一群人手忙脚乱,她脑子里突然一灵——这不就是癫痫的症状吗!张怀月得的就是癫痫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