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可以有,但是给三个月大的孩子做一岁的服装,应该也只有外行人,甚至是白芯蕊这样不接地气的外行人,才会有的心血来潮,小孩的衣服,因为其体型的特殊,展现不出太多的美,或者说很难展现吧。
但是路文石接下了这单活,因为同样的,他也有一种情怀,并不是夸大一个小裁缝的匠心,或者可以说是创造美的渴望吧,这个渴望积蓄了很久,久到连他自己也可能忘记,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原本路文石是服装厂的设计,学了一大堆知识,尤其对东方美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但那个时候的服装制造,大多程式化的生产一些固有的样式,没什么设计可言,大多是参与制造。
因为一批问题服装,他指出了厂长大姨子的裁样存在误差,受到打压和排挤,再加上成分不好接连受到处分,于是他辞了工作干些缝缝补补的灵活,也偷着给别人做些衣服算是维持生计吧,那时候经人介绍认识了同样在处分期的梁美昕,直到七六年,才正式开起了裁缝铺。
到现在也是四年时间了路文石的手艺没得说,他好钻研爱尝试,做过没做过的他都敢接,而且不管什么活,总能完成得很出色,但其实,他一直没有做过什么让自己称心如意的作品,因为那个时期的服装太单调。
色调基本是蓝白黑灰绿,样式大多是筒裤制服工作服,要么就是中山装,西服都没怎么做过,偶尔的有女生会做件连衣裙,也都是碎花小花没有太艳丽的颜色,这些根本就不是他脑子里的时装概念。
直到白芯蕊拿来一块花布,路文石才想起自己曾经是一个设计师,是美的设计者,而且裁缝的身份,还是美的制造者,那种情怀感悟,一下子被呼唤出来。
“你是要做一件旗袍吗。”
“对啊,我可是慕名而来,路师傅,听说你以前是服装厂的设计。”
白芯蕊不光是慕名而来,而且别无他处,跑了几个裁缝铺,都说做不了旗袍,钉扣子还可以,疙瘩袢子没做过,给您用暗扣行吗,其实不光是扣子,跟您说实话吧我就没做过旗袍,这年月谁还穿旗袍啊已经过时了,您上文石匠裱看看,路文石以前是服装厂的,搞设计的。
“对没错,我是服装厂的设计,但跟您说实话,旗袍我也没做过。”
“那你既然是搞设计的,帮我设计件别的也行,要好看的。”
“能跟我说下您想要的风格嘛。”
“波西米亚风,埃斯梅拉达,西班牙乡村也行。”
说实在的当时白芯蕊有些傲气,三个词说的都差不多,她以为面前这个文质彬彬非常认真的师傅,是在装斯文。
“吉普赛风格,浪漫民族自由化,太好了。”听见这些内容,路文石就有一丝欣喜。
“你知道埃斯梅拉达,”
“巴黎圣母院啊,卡西莫多。”路文石笑了笑。
“那你还知道什么。”
“西班牙乡村是弗拉明戈吗。”
“对啊我是说,你看过巴黎圣母院,”白芯蕊有些意外,从新打量了一下对方:“别的你还看过什么。”
“呵呵,聂赫留朵夫和玛丝洛娃,苔丝和安娜卡列尼娜,呵呵,都是些小人物,我看的书不多。”
其实白芯蕊看的书也不多,好在这些名字她还熟知,听到对方的说法她一下子觉得轻松许多:“哈哈,路师傅,不,文师傅,你读的书挺多,不过没必要自己谦虚,刻意把书里的人物说的那么普通,他们可都是知名人物啊。”
“不是谦虚是投降,其实我读的书不多,在不投降恐怕词穷了,我今天是遇到才女了。”
“哈哈文师傅你真会说话,我还以为这些名字只是我记忆中的尘封呢,想不到今天还能被提起,看来我是找对人了,好,真的好,那这件衣服,我决定了在你这做,不管你做出什么样子,我相信文设计师。”
“呵呵,那这样说,路某的荣幸了。”路文石想了想:“这块布料吗色彩斑斓但并不浓烈艳丽,缺少豪迈奔放的感觉,吉普赛风格并不适合,更多的是华丽雅致,突出了一个韵味,我觉得用来做旗袍倒很合适,你真的很会选。”
“那你会做吗。”
应该说路文石是唯一能和白芯蕊聊到一起的人,最起码有部分内容,她们俩是共知的,并且审美情趣也部分相通,想要在那个时候做出波西米亚风格,应该是不太可能,太过于奔放自由的东西和人么思想的局限,白芯蕊选择布料的初衷就是旗袍,因为那个时候前卫的东西太少,只能是复古。
对于文学的爱好两个人也是相通的,真正的文学是提升人的品味,帮助人道德完善素质高雅的作品,但是这些内容,白芯蕊跟别人聊起的时候,经常会遭到嘲笑,尤其是她的爱人虞铮,光人名他就不能理解,不就是让人们来叫的吗,那么多子不嫌绕嘴,还有你的名字,白芯蕊,四颗稻草心,怎么想的,哪如我这铮铮铁骨来的硬气。
语言相通审美相通,白芯蕊当然想这衣服最好是路文石帮着做了,应该只有他才能懂自己的诉求。
路文石也不隐瞒:“说实话我没做过,甚至可以说没怎么接触,但是我相信,我能把它做好。”
“那太好了,只要你能做出来,费用随你定,二十可以吗。”
“二十,”路文石有些意外,二十可以直接买件好看的成衣了。
“那就五十,”说着,白芯蕊从包包里拿出五张大团结,而且都非常新。
这相当于比一个正式工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零年的生活可以说是微经济时代,货币的流通精确到分,有句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吗,就是指的那个时代,分有很大的作用,很少有大面值钞票,也就是工农兵学商和各民族在一起的十元人民币。
那个时候如果有人能从兜里掏出一沓崭新的大团结,真的是身价不菲,职业应该是铁路,石油在地方上叫管道,银行职工呢数的是别人的钱,只能算是过路财神。
注意,崭新两个字很重要,应该在那个时候,很少能见到连号钞,也可能梦都这个地方,真的很小,没有什么大场面,当然路文石算是有钱的了,但其实,他真的不贪钱,连忙摆了摆手。
“不用的不用的,就二十吧,您放心钱不钱的,我一定会达到您满意为止。”
“还有人嫌钱多的,文师傅,你是个好人。”
“呵呵凑合凑合,可不敢坏,白女士我要是猜得不错,您爱人是铁路职工吧。”
“一介武夫,是市局刑警队的,他叫虞铮,可能你听说过。”
这说话的口吻,和白芯蕊眼神中一丝嫌怨,能看出她是一个不甘现状的人,她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最主要的就是她的心气和丈夫的身份性格,相悖太远。
一个武夫,和一个文艺女孩,连生活习惯都不同,一个爱干净,一个不爱洗脚,一个说大海很美丽,一个说它淹死过好多人,虽然虞铮很爱她,把挣来的钱全交到了她的手上,但这并不是白芯蕊想要的,她并不在意丈夫拿回来多少钱,也不控制丈夫的消费,但是做旗袍这件事,真的是超出了虞铮的想象,估计成衣之后,夫妻俩又要干一架。
路文石虽然不善于察言观色,但是做生意多年也不至于一窍不通,他能看出白歆蕊心中的不满,也不便多说,约定了十天期限,两个人也没有太多的闲聊。
那一天路文石非常兴奋,那种喜悦是恩爱夫妻间难以隐瞒和掩饰的,下班回来梁美昕就觉得与往常不一样,遇到什么事了今天你这么高兴,整了这么多菜。
路文石于是拿出了白芯蕊的布料,噹噹噹噹,看,上等的印花丝绸,你才它最适合做什么。
梁美昕也非常的高兴,哪来的这么好看的不了,文哥你是给我买的吗,会不会太艳了我有些不敢穿出去。
这一点路文石没有想到,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啊,该为你做一件。
你不是给我买的啊,我就说嘛,一个护士穿这么艳干嘛,那这是谁家女子送来的,这么好看的丝绸做连衣裙,有些可惜了。
当然不是连衣裙啊,你想想它还能做什么。
我想不出。
是旗袍,丝滑的感觉最配了。
旗袍,梁美昕有些惊讶,谁会想着做旗袍啊这能穿出去吗。
路文石不以为然,其实旗袍在南方很平常的,尤其上海,传的人很多啊。
可这里是梦都,的确良针织棉麻化纤面料还差不多,锦缎丝绸都是用来做被子的,连衣裙已经是底线了怎么还会有人想到做旗袍。
这一点真的是让路文石有些遗憾,因为梦都市的纺织厂也有丝绸生产的,但大多销往南方,而本地人,一般只是用来做做被面或者连衣裙。
旗袍虽然不是流行服饰,但却是东方神韵,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历史也是一种文化,在梦都这个封闭的小城市,一件旗袍,勾起了路文石对服饰的热情,美昕,我要向你保证,会有一天我要让你成为,梦都最漂亮的护士。
这话让梁美昕有些好笑,护士服还能有多漂亮,不就是白大褂吗。
路文石非常得意,不要忘了我以前是设计师,其实连我自己都已经忘了身份,哈哈美昕,你就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