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路文石不相信什么面相之术,但是此刻,看到站在面前的这位老者,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是个深藏不漏的人。
马国民的长相,满脸带笑和颜悦色的,年轻人都不能及的面庞红润,应该是平时很注意保养和养生,如果用慈祥来形容可以说是恰到好处,但就是他的笑,陌生人来讲过于真切。
眼睛都快笑没了,但没有笑出一脸褶子,有句形容叫乐开了花,而他只是细纹,满脸的横里竖里比鱼尾纹还要细。
再看穿着打扮,褡裢背心外罩黄土马褂,布带裤绳上别着一把黄纸扇,免裆粘扣束腿的长裤,两脚一双老人步鞋,左手还盘着俩铁球。
就这一身打扮,在旧社会也绝非善茬,搁到现在那也绝对是一种情怀,图的是一个舒服自由,会享受。
在于老年人来说,就不能赶时髦了,复古的过分,证明这个人的心态,也并不过时,更有些另类的个性。
你就说虞铮吧一个武行当,快四十正当年,可人家眉头都能锁个大疙瘩,一会树川一会横王的,并且年轻时就是同样面孔。
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慈眉善目也得六十来岁,竟然没什么大的皱纹,这张脸是用过几番功夫的,也就是那种下了功夫的真切,让路文石感到了一种气场,但路文石是谁,那也是一定高度上的人。
绝无半点恐慌有礼有节地点头问了一句:“老人家,您是在叫我吗。”
马国民笑出了声:“哈哈,你叫我老人家,不错不错,临近花甲老态龙钟,这么称呼到也不为过。”
原来是不喜欢别人说他老,路文石连忙改口:“对不起啊前辈怪我不会说话,您叫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换做前辈的称呼,弹性就很大了,甚至可以大到不分年龄,只论辈分。
马国民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挺会说话的啊没什么不好意思,我在一旁观察半天了,看你斯斯文文的应该是个有学问的人,怎么做出有辱斯文的事,这事,有什么原因吗。”
“前辈见笑了,一时间情景之中忘乎所以,有碍观瞻还请前辈原谅。”
其实路文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如他所说的忘乎所以,可能这训狗教育孩子,就像喝酒贪杯一样吧,不知不觉的不能自拔,根本没有想到会被旁人关注。
“你是说非礼勿视,”马国民又是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你确实是个学问人,有礼有节,我叫马国民,并没有在怪你,只是有些弄不明白,这样做一定有你的原因,我不相信你是斯文败类,不妨跟我解释一下,也让我们马国人明白明白。”
马国民莫非是马赛虎的爹吗,应该是个非常老练的面相吧,怎么教出那样一个混账儿子,不过现在他还挺客气,沟通一下也没什么,于是路文石努力地想解释。
“前辈太自谦了,这条狗是三岁的流浪狗叫哼唧,习性难驯,我这小儿子呢又舍不得让我打,其实就是真的体罚,哼唧也未必能够懂得原因,我以身示范,狗懂,也是孩子的善心和孝心的考验,并不是真的想有所为。”
这次马国民听完并没有笑,他长吸了口凉气,非常认真的上下打量着路文石:“你说我自谦,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学问。”
我叫路文石,这是我的小儿子路远方,学历吗有些惭愧,大专没有学好在服装厂当个设计,后来还被开除了,现在开一家裁缝铺,就在顺风一条胡同,您自称马国人是不与常人论,所以,非傲即谦。”
“文石匠裱,我原来是遇到了一个大学生。”马国民连连的点头:“看来我还真是遇对人了,遇到大人物了,古有越王勾践尝粪问疾是何等的野心,今天你路文石驯狗为儿真的是用心良苦啊,是要缔造一个新的典故吗那么如果说,要是没有我的拦阻,你会不会真的就吃了屎。”
路文石有些尴尬,他看了看路边的狗粪:“不知道,应该下不去嘴吧,我有洁癖的。”
小远方连忙晃了晃爸爸的胳膊:“可是爸爸,你刚才差点就碰到了。”
马国民哈哈大笑:“哈哈哈这就是小远方啊真的是挺乖巧,孩子啊你可要记住这件事,一辈子念你爸的好。”
丢人还说好,小远方仰头看了看马国民,年纪太小还无法理解的事情,恶心的又看了眼狗屎,并没有再说话。
路文石淡淡一笑:“四岁多孩子能记住什么,性格有益就好,最主要要懂规矩,但愿他不会记得这件事。”
马国民点了点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九岁之前埋汰自己孩子都应该记不住的,文师傅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路文石连忙回答:“哎呦呵,真不敢当啊前辈,您还是叫我小路吧。”
“你当之无愧啊以后,我叫你文秀才吧,一定多多指点啊。”
路文石连忙摇头:“我哪里是什么秀才啊,开除的设计师,马前辈您真平易近人,对了,您的儿子是马赛虎吧,真的是别有性格啊。”
马国民满不在乎:“是啊纯粹的一个混账东西,都怪我没有调教好啊,不过文师傅,文秀才,单只马赛虎这个名字,你可有什么见解,起的好不好。”
嘴上说自己的儿子混帐,但从表情上,路文石能看出对方并不在意,甚至有些自喜,素不相识也没必要言语指责,顺情说好话:“相当不错,借五行相克的原理,命里无缺但马姓,草食惧肉,克林中之王,通俗易懂姓名互补,所以马赛虎现在这么彪悍。”
马国民非常的得意:“那既然文秀才都说好,应该就是真的好了,你一个裁缝店叫匠裱,还有你路文石的名字,更好的就是这小远方,简单的深意,随意的不平常,我还有个孙子,叫马星河,秀才给指点指点,如果不好我回去改。”
什么改名字,分明就是来听奉承的,路文石也没在意:“好啊,这名字好,星河即银河,天河之马,是为天马,天马行空,长大必有一番作为。”
马国民乐的眼睛都找不着了:“哈哈好,我马国人真是受益匪浅,难得相知啊那现在文秀才,我们就是朋友了,今后我们马国盛衰,就全仰仗文师傅了。”
“太抬举了,不敢当不敢当。”
马国民拍了下路文石肩膀:“哈哈你当之无愧,走了。”说完,马国民转身离去。
小远方看着马国民的离开,又看了看父亲:“爸,这老头什么意思,怎么这么好玩。”
“没有礼貌,我怎么教你的,不能叫人家老头。”路文石看着马国民的背影:“这是一个黄粱美梦啊心比天高,但却十分老成的人,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举动。”
父子俩又在街边等了一会,很快的就看到了梁美昕的身影,今天这位护士长上的白班,下两点,路文石连忙嘱托儿子,刚才的事关于哼唧的,不能告诉妈妈,听到没有。
这个还真的难以阻拦,因为小远方和梁美昕,赛过亲生母子,隐瞒些事情会受不了的。
“知道了,”小远方回答了一声,就向着妈妈的方向跑了过去:“妈,妈。”
“哎,乖儿子,又在等妈妈下班呢,真好,来,坐妈妈车上。”梁美昕把远方扶在了后座上。
“妈,你知道吗,刚才我和爸爸遇到个怪的老头。”
路文石板起脸:“什么奇怪老头,怎么教你的,要懂礼貌,比爸爸大很多的,要叫爷爷。”
小远方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不再说话了。
梁美昕笑了笑:“行了文哥,别太认真了孩子还小,咱不说这个了,你要是天天在这里等我下班,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路文石挠挠头:“这不是孩子小嘛带孩子带狗,我容易吗,咱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刚才的老头吧。”
小远方连忙接茬:“爸,你没有礼貌。”
“对对对我错了是老人家。”
“哈哈文哥,在孩子面前以身作则,从你嘴里说出个老头,还真不容易啊。”
路文石有些不大情愿:“其实,我还真不想称他为老人家,看着就那么老奸巨猾的样子,一张摸不透的笑脸还跟我称作朋友,你知道他是谁吗,马赛虎的爹,马国民,一身的民国打扮还穿的马褂勉裆裤,红布绳的裤腰。”
梁美昕也有些意外:“原来是他啊还系裤绳,根本就是个老奤,马二柄就是乡下的。”
路文石认真起来:“梁大护士长,你这个想法不对头啊,分明是看不起乡下人吗乡下人怎么了,没有他们我们吃什么,不要在孩子面前流露这种思想。”
在十年代有不少城市人涌向了南方特区,也有不少农村人涌入城市,农村人的质朴和思想的简单,被城市中骄傲的一部分人当作了笑柄,称农村人为老奤,尤其在十年代末还流行一些顺口溜,更多的丑化了农村人。
梁美昕连忙摇头:“我不是看不起乡下人,是看不起马二柄,什么玩意儿啊能教出这样的儿子,他爹也不是什么好人。”
“好不好的我还真摸不透也不想去摸,反正这个人,干练老练吧应当还有些心机,并且野心不小,自称马国人,真的是敢想啊。”
梁美昕点点头:“以后还是离他们家远点,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听说马赛虎是打出来的,而且我还听说他教育儿子更为彪悍,弄了条黑背让孩子练胆,做孩子陪练,真的是有病啊靠君子兰发了点财,看把他给能的。”
这一点倒是提醒了路文石:“哎对啊,马家有钱了,那看来这个马国民,年近花甲还不消停啊,真想弄出点什么事来,咳,管他呢,这和我们没有关系。”
梁美昕也想起了什么:“是啊我们管他干嘛,文哥我跟你说正经的,这买卖你不能这么做,得在店里边看着,我们那新去了个叫苏晴的小护士,她说要找你做衣服呢,就这一两天吧,别总带着孩子满处乱转,店里得有人。”
也就是无意之中吧,梁美昕把另外一个小女孩带入了路文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