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温润的鲜血糊了司幽一脸，被护在怀中的鹿茗看见了从心口处穿过的剑刃。

金楚兀地抽出长剑，带出一串血花。

“师师父”鹿茗的眼泪仿佛决堤的大河，大颗大颗地滚落。

司幽的心在这一瞬间就空了，箐卿直愣愣地倒下，司幽伸出手接住箐卿。金楚扬剑想砍鹿茗，楠山及时挡下此剑。

“箐卿箐卿”司幽的声音在颤抖，箐卿微微一笑，已是说不出话来。

“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鹿茗伸手捂住箐卿心口上的血窟窿，又大肆灌灵，“师父，你不会有事的，楠山！楠山！你快来救救我箐卿师父，你快过来！”

鹿茗放声大哭起来，短短几天时间，鹿清离去，谷殇离去，眼下箐卿也鹿茗的心疼得厉害，“楠山，你快来救救我箐卿师父！”

楠山被金楚牵制住，根本就脱不得身。箐卿握住鹿茗手，又拉着司幽的手，他有好多话要说，只是此刻一点气力也没有。

被鲜血浸染的身子开始逐渐消散，箐卿脸上始终都挂着一丝淡淡的浅笑。鹿茗嚎啕大哭，司幽抱着箐卿，眼泪亦如泉涌，“第二次了，此番你又要我等你多少年？”

箐卿慢慢合上了眼睛，鹿茗不愿面对，“不要啊，师父，师父！”

箐卿的身躯逐渐散尽，司幽身上开始显现出刺眼的白光，待到最后一点躯体散尽，天空乍然出现一条淡淡的青龙。

此青龙周身伤痕，似乎是陷入了沉睡，又像是死了，浮在半空一动不动。

金楚大惊，“他竟然就是神兽青龙！”

鹿茗亦是惊得合不拢嘴，他清楚地记得箐卿师父是凡人飞升成仙，而后在那夜又说真身是一条小青蛇，眼下怎么变成了青龙？

“箐卿！”司幽抓着那一件被鲜血浸染的宽袍，又聚灵想要将这条青龙留下来。

巨大的青龙身子如同浮云一样，司幽怎么抓也抓不到，不过片刻，青龙消散无踪。

司幽无助地跪在血水里，俯下身子紧紧抱着那件血袍，大哭几声之后，司幽又笑了起来，鹿茗怔住了。

北溪大喊一声，“阿茗！远离司幽！”

司幽慢慢抬起头来，鹿茗的心一震，但见司幽的眼睛变成的血红色，脸上也生出了许多血红色的恐怖纹路。他周身的气息大变，这股强大的气息压得鹿茗不敢大声喘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楠山一剑推开金楚，闪身上前一把拉着鹿茗退到旁边。鹿茗又惊又愣，“他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箐卿一死，他身上的封印解除了。”楠山的回答让鹿茗听得半懂半懵。

鹿茗正想追问，司幽左手拿着血袍，右手捡起琅玥剑，缓步像金楚逼近。

南溪、北溪、絮辛、染霜几人努力靠近鹿茗。

司幽周身被强大的灵力围绕，他手中的琅玥剑亦散着铮铮剑气。金楚惊得脸色大变，不可置信，“你你……你怎么可能是神兽白虎！”

“司幽也是五兽之一！”鹿茗的思绪混乱不堪，箐卿一事还没有理顺，眼下又来个司幽，“司幽是神兽之一，压制他的封印却是箐卿师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司幽劈出一剑，剑气爆裂，直接将周遭的妖兵震得神形聚散。

楠山拉着鹿茗退到另一方宫殿的殿顶，两人刚刚站稳脚步，又是一阵爆裂的剑气，金楚被剑气震得呛血。

金楚努力举起佩剑指着司幽，“司幽，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的主子，当年是我救了你！你难道忘记了吗？！”

司幽不言，慢慢扬起手中长剑，金楚退无可退，朝着夜空大喊，“救我！魑魅！你快出来救我！”

金楚的话音还未落，司幽横手压剑，金楚惨叫一声之后整个身体裂成了两半，刺眼的鲜血仿佛泉流一般喷涌而出。

魑魅！

南溪、北溪、染霜等人全都肃神警惕起来，众人慌张还打望四周。

“魑魅！是魑魅大战中的那个魑魅吗？是天堑崖底那个魑魅吗？”鹿茗的心跟着紧张起来。

楠山带着鹿茗一退再退，”是她！”

“南溪、北溪、絮辛、染霜！快走！”鹿茗奋力一喊。

染霜振翅长鸣，絮辛等人相继跃上染霜的后背，逐渐远离那片火海。

鹿茗远远瞧见在那片火海之中，司幽持剑疯狂砍杀，众多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混着墙摧屋倒的崩塌声，其中还有司幽的大笑声，声声凄厉，鹿茗觉得心里甚寒。

远离妖城，楠山带着鹿茗直接前往妖界出口，染霜追了上来。一行众人出了妖界，回到人间。

北溪已然晕厥，卧在满身是血的南溪怀中，絮辛握着琉璃剑蜷缩在染上的翅膀旁。鹿茗急得连连掉泪，“楠山，你快救救他们。”

楠山站在一旁，没有丝毫要出手相救的意思。南溪艰难道：“阿茗，回仙界，找老君拿药。”

鹿茗这才反应过来，染霜道：“上来，我可以把你们送到南天门。”

鹿茗跃上染霜的后背，楠山抬眼看着鹿茗，“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多谢。”鹿茗抬袖抹去脸上的热泪。

染霜振翅飞向仙界，鹿茗将絮辛搂在怀里，絮辛身上尽是骇人的刀伤，整个身子冷得厉害，如同箐卿师父那般。无尽的恐惧迎头压上，事到如今，她还是不愿相信箐卿和司幽之事。

一声长鸣响彻南天门，守门的天兵皆严正以待。鹿茗扶着絮辛，南溪抱着北溪。天兵冷呵道：“来者是谁？！”

“瞎了你的狗眼！帝仙的徒孙瑶光星君认不得了吗？！”南溪甚恼，奈何身负重伤，这骂人的气势都衰减了好几分。

鹿茗复位几日就被贬谪，但她到底还是绪帝的徒孙，天兵们不敢阻拦，急忙收了佩剑退到一旁。鹿茗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染霜道：“此番多谢你。”

染霜纵身飞离南天门，直扎而下。

鹿茗带着絮辛直奔老君的乾元宫，两扇宫门紧闭，鹿茗拍门大喊，“老君！老君！鹿茗求见，请你开开门。”

未过须臾，阿若开门，开门则见这般血淋淋的场景，阿若怔住了。鹿茗顾不得那么多，扶着絮辛就迈进乾元宫，南溪靠着宫门道了一句，“阿若，帮帮我，我没力气了。”

阿若这才才醒神，“南溪仙侍，你们这是遇到什么了，怎么会伤得这般重。”阿若不敢迟疑，抱起北溪就往殿内走。

“说来话长。”南溪紧随。

一到正殿，老君便停下手中的活。鹿茗急道：“老君，他们中了毒，求你救治一番。”

老君的眉头微皱，抬手就搭絮辛的脉象，阿若又将北溪抱了过来，“仙上，还有北溪仙侍和南溪仙侍。”

“莫急，尚且有救。”号完脉象，老君转到旁边的药架子处取来三瓶丹药。

“先服下此丹。”老君分别倾了一粒丹药给絮辛、南溪、北溪。

服过丹药，三人又并肩躺于殿中的长榻之上，老君一面给絮辛三人扎针，一面吩咐阿若去取药。

有老君救治，鹿茗心里的石头微微落地，思及箐卿一事，鹿茗道：“老君仙上，他们三人就拜托您了，鹿茗有一急事需要去告知绪帝师祖，告辞。”

老君颔首。

出了乾元宫，鹿茗直奔桐溪殿，“绪帝师祖，绪帝师祖。”

桐溪殿一如既往地安静，喊了这么几声，既没有得到绪帝的应答，也没有看见一名仙娥。

鹿茗冲进大殿，不见绪帝，一路寻过，终是见到了一名仙娥。鹿茗当即抓住仙娥，“绪帝师祖在哪里？”

“后院莲池。”过了上千年岁月静好的悠闲安稳日子，眼下看见鹿茗满身伤痕，嗅得如此浓烈的血腥气儿，小仙娥惊得脸色惨白。

鹿茗未敢迟疑，闪身就去后院莲池。一方大湖，湖中莲花遍开。有一方长桥横贯大湖，远远瞧见桥上有一袭白袍。

“师祖！绪帝师祖！”鹿茗快步跑去。

绪帝手我一根细长的鱼竿，正悠闲垂钓。

“师祖，箐卿师父出事了。”鹿茗跑上前跪在绪帝面前，“师祖，您救救箐卿师父！求您救救箐卿师父！”

绪帝微微转眸看向鹿茗，“先起来。”

“师祖，您神通广大，一定要救回箐卿师父。”鹿茗声音哽咽。

绪帝抬手提起旁边小藤桌上的茶壶，另取一只茶杯为鹿茗斟上一杯温茶。

绪帝越是冷静，鹿茗就越发着急，“绪帝师祖，现在您就别喝茶了，先把箐卿师父救回来再喝，行不行？”

“箐卿命数已尽，我救不了。”绪帝淡然应了一声。这短短几个字很像是一把利刃，直刺鹿茗的心口。

鹿茗的眼泪再度悄无声息地滑落，“不可能，绪帝师祖您神通广大，一定能救回箐卿师父的，您试试，您肯定能救回师父的。”

绪帝将茶隔在鹿茗面前，继续拿起他的鱼竿，“生死劫是每个神仙的劫难，渡过此劫就能活，渡不过就死，一切都是命数。”

鹿茗半晌不作声，只跪在绪帝面前哽咽落泪。

绪帝抬手摸了摸鹿茗的脑袋，“小徒孙，别跪着了，回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

“师祖，我可以问您一些事情吗？”鹿茗满眼泪花。

绪帝似乎是知道鹿茗要问什么，他再度放下手里的鱼竿，慢慢站起身来抖了抖宽袖，“小鹿徒孙，在很多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没有好处。”

箐卿是绪帝师祖的唯一弟子，此番狠心不救，其中必有隐情。

司幽是镇守通天之道的五兽之一，他却沦落到了妖界，箐卿师父也是五兽之一，他却成为了一个没有仙根的神仙。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五神兽为何会被斩杀？

鹿茗还有好多不明白，这一切须得有个定论！

身子很疼，眼下鹿茗却没什么感觉了。还没有走出桐溪殿，天璇星君匆匆而来，“阿茗！怎么会伤成这样？”

“天璇星君。”鹿茗的眼泪直流。

天璇一脸心疼，很自然地抬袖去擦鹿茗脸上的泪水，“阿茗，你身上的伤口都在流血，赶紧随我去乾元宫找老君拿些药。”

鹿茗不语，任凭天璇拉着去往乾元宫。

老君已经北溪、南溪、絮辛三人身上的伤口包扎完毕，北溪伤得最终，南溪伤得也不轻，眼下也已经睡了过去。

“阿岚，你给瑶光星君包扎一番。”老君唤来一个女童。

阿岚拿了药，向鹿茗、天璇施礼。

热水换了整整三盆子，每一盆都红得厉害。诸事弄毕，仙界上空已经出现诸多晚霞。

绪帝遣人来将南溪、北溪接回了桐溪殿，鹿茗则与絮辛回了流月阁。

流月阁里一如既往地安静，一如既往地简朴。鹿茗的眼睛通红，“絮辛，你伤得厉害，进屋歇会儿吧。”

絮辛摇头，“我没事。”

三位围桌而坐，天璇为鹿茗、絮辛二人倒了一杯茶。箐卿死前模样深深印在了鹿茗的脑海里，只要稍不注意，箐卿那张满脸是血的脸就会浮现出来。

天璇大抵已经猜到了几分，见鹿茗不言，他也未曾开口。三人对坐良久，鹿茗失魂落魄地开口问道：“天璇星君，你可知道绪帝、冥帝还有天帝三人为何要斩杀镇守通天之道的五兽？”

天璇的手指微微捏紧，沉默须臾才道：“我不知道此事。”

鹿茗颇为失落地“哦”了一声。

晚上吹来，鹿茗打了一个寒颤，絮辛道：“回屋歇着吧。”

鹿茗点点头，向天璇施了一礼，这才慢慢走向卧房。天璇看着鹿茗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与絮辛坐了片刻之后也离了流月阁。

偌大妖城，陷身于一片血海之中。

司幽拿着箐卿那件血衣跪在血雨里，周围尽是尸体，身下的积水全部变成了血红色。

大雨哗哗落个不停，司幽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一道夹着刺鼻血腥气儿的寒风吹来。

“黎姚。”

一声温柔的轻唤在司幽耳畔响起，这是箐卿的声音，这是司幽铭记于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