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促成这阴差阳错的,正是接下来在冷溪身后炸开的那个笑声,“哎哟,这不是北街的那个谁,对对,冷骨折,把人打到骨折的骨折!大过年的怎么一个人啊,你二哥不要你啦?”
没等冷溪反应,那边立马又有人接过去:“怎么,才把秦三打成残废,这会儿该不会是想乘胜追击,来挑战我们南巷吧?”
冷溪一如前生地回过头,南巷那群穷鬼突然敢这么嚣张地和她说话,果然是因为他们那个丑八怪头子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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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不了解她的人,一贯是将她当做全靠冷焕才爬到如今地位的小丫头。也不算瞧不上,但也确实没把她放在眼里。
何况南巷的人她一直都很少接触,上辈子的今天就是跟他们打完一架,也还是没结多大的梁子。不过也让她二哥草木皆兵了好一阵,总说不寻仇不挑事儿,不像南巷那个当家人的作风。
夜风吹过,吹动她头顶的花灯轻轻摇曳,灯影幢幢间,她看清了木不忘那张丑得惊天动地的脸。
黑炭似的脸上左边麻子右边疤,左眼还用眼罩蒙去,看上去格外狰狞可怖,就是人生得纤长高挑,不看脸光看背影的话,还以为是哪家的小白脸公子哥呢。
从前听冷焕说,这人从生下来左眼里就没有眼珠子,被生身父母当作怪物遗弃在了南巷街头。能混到如今这个地步,也实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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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具体是怎么跟他们打起来的,冷溪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她是被这群人推推搡搡,逼进了南巷的地盘后,自己先动的手。
虽然最终木不忘也被她揍成了猪头,但她也着实没在他身上捞到多少好,要不是张魁带着冷焕找过来,只怕她那次还真要交待在那又破又脏的地方了。
她那时一离开南巷就没了意识,醒来也是三日后傍晚时分的事,当时只听见她住的地方外面乱哄哄的,像是出了甚么大事。等过几天她能下地走路时,便听到了皇宫里撞响的丧钟声。
公主薨逝的第四天,她和冷焕偶然路过那条南北交界的巷子。冷焕指着那条巷子,和她低声感叹:“大哥就是从这找到玉昭公主的,尸体抬出来的时候都臭了,仵作说人在正月十五就咽了气,可怜啊,听说再过两个月就是她的及笄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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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救命……谁来救救我……”
回忆到此,女孩子羸弱的哭声从那条深不见底的窄巷里隔世传来,像一块石头堵在她心口,闷得她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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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生明明只要她一转身,就能救人于水火。
可她没有。
她的拳头不甘心地攥紧,指甲嵌进手心的鞭痕里,像她的决心一般,带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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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她压根没把南巷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任凭他们在背后如何叫嚣着挑衅,义无反顾地转身,一头扎进昏暗里的巷口。
荒巷深处,果见几个南巷的小无赖正围成一圈起着哄,嘻嘻哈哈的,笑得格外下流无耻。冷溪眯眼定睛,还瞧见个别血气方刚的,甚至已经解了腰绳,褪了上衣,在尚未回暖的寒夜里也不怕冻着。
冷溪越看越上火,直接照着那个赤膀子的家伙后脑勺上抡起一拳。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又矮身下去,旋起一记扫腿,一下子就撩倒了挡在她前面的两个人。
视野顿时开阔不少,冷溪起身的一瞬间,一眼就瞧见了被他们用破布堵住嘴按在中间的可怜姑娘。
昏暗污浊的环境里,凌乱的发丝也挡不住白皙娇柔的姿容。救像一头受惊的小鹿,瞪圆了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让冷溪想起丁家村后山上,每到夏日就漫山遍野都是的萤火虫,想起她娘总是在晚上带她去抓着玩。
“把手给我。”在冷溪反手横出一式肘击揍倒最后一个朝她冲过来的痞子时,向她伸出了手,好像是要抓住甚么般的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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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出过宫门的小公主受了方才那般惊吓,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只呆愣愣地仰望着她。
瞧她那傻乎乎的样儿。冷溪不禁试着笑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地上那些家伙正派些:“是不是腿吓软了,要我背你么?”
玉昭用她那对乌溜溜的眼珠盯了她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很诚实地抿起唇线,点了个头。
“哪来的臭娘们坏老子好事!臭娘们你谁啊你!知道我老大是谁嘛!”结果地上居然还有不识相的人,仗着还有点力气,挑起来指着冷溪的脊梁骨。
她转身回去就是干脆利落地一脚蹬过去,然后还嫌不解气的又补了几脚,力气不小且全是照着骨头上招呼的,不让他断根骨头,都对不起她“冷骨折”这名号。
玉昭像是又被她突然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她回过头来时,竟还慌张地往后躲了躲。
“放心,我是来救你的,不会害你。”冷溪有些无可奈何地弯下腰,将这个金枝玉叶的小姑娘轻轻放到自己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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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这一回她赶来的及时,她身上的衣裙还没被那几个下三滥的东西扯破太多,尚能能有所遮蔽。
幸好这一回她没有再错过,终于没有辜负了自己前生追悔莫及许多年的那点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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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别再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了,公主殿下。”
她背稳了轻得像片树叶的玉昭,从刚才被她揍得还躺在地上哀嚎的无赖们身上毫不留情地走过,一脚又一脚,带着两个人的重量从他们身上践踏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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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的巷口近在咫尺,却被三两个五大三粗的身影猛然挡去了光芒。
“这位北街大名鼎鼎的姑奶奶,揍完南巷的人甚么也不说就想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