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冲出城门的一瞬间,冷溪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挣断枷锁的鸟。
生命从这一刻起重新蓄满希望,煽动双翅时,就连扬起的风都充满了摧枯拉朽的破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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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天龙河越跑越远,荒滩外的芦苇荡茂密如林。
“媳妇媳妇!”耳边的风不停地吹,木不忘好像又在胡说八道。
“谁你媳妇啊!”冷溪实在没听清。
“我是说衣服,想甚么呢。”
说着,他已倾身握住缰绳勒停快马,拽着她闪身进了芦苇荡中,将他的蓑衣解了,换下她从重华宫里穿出来的宫缎斗篷,“等人走远了再出来,回城的时候走西门,我让阿正在那儿等你呢。”
“你一个人行不行啊?”她下意识脱口一句关切。
他为之一愣,方笑:“男人不能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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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时他在马上,她身后是郁郁芦苇荡,芦花一样的白包裹着少女清瘦却笔直的身形,那是她第一次扬起下巴仰望他。
亦是他第一次在她的眼睛里清晰地找到了自己,再没有别的甚么人。
地平线上,清晨冉冉高升的秋日吻着冷溪的额头,以霞光为礼,赠予策马而去的木不忘。
她在风平浪静的芦苇荡里静候良久,唯有起伏夸张的心跳声在她浑身血脉里澎湃着。
要花上好一番工夫,才能让这场声势浩大的悸动从她滚烫的脸颊上隐去。
怎么回到西城门口的,她毫无印象,只是回过神来时,那南庭正已经唤了她许多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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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了?”她应得失神又心虚。
南庭正假作未察,耐心道:“南某方才说,阿忘虽已提前替姑娘在南巷找好了住处,可南巷向来缺衣少粮,姑娘一贯衣食无忧,只怕会有些不惯。索性趁着咱们这会儿还在集市,姑娘顺手买些必要的东西带去也好。”
“哪有那么多讲究?”冷溪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放心,“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好养活,倒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南庭正礼貌地朝前一摆手,“哪里哪里,姑娘客气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快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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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边往南边,越走越荒,老旧的瓦楼土房连成一片,散发着一股腐朽的霉味。
本就不宽阔的泥路上遍是野草,还有各种各样的废铜烂铁堆得到处都是。
穿得又脏又破的总角孩童甩着大鼻涕满街撒野,不是还有形容枯槁的老人坐在狭窄的巷口,对着好不容易挤进来的阳光做针线。
这般时辰,年轻人大多都下地干活去了,就剩下几个常跟着木不忘的混混躲在街角睡懒觉。
在街上玩的孩子们遥遥见了南庭正领着冷溪过来,兴高采烈地凑上来,七嘴八舌地拉着他问东问西。
“夫子夫子,这就是木哥哥说的美人姐姐啊?听说她打架可厉害啦!”
“真的很厉害吗,和木哥哥比呢?”
“我听从北搬过来街的娟儿说,这个姐姐会吃小孩,是真的么夫子?”
“呆瓜,这么好看的姐姐怎么会吃小孩,娟儿肯定在骗你。”
“娟儿才不会骗我呢,戏里要吃唐僧肉的女妖精不也都很漂亮么?万一这个姐姐就是妖精呢,夫子你说对不对?”
“姐姐是夫子替木哥哥带回来做媳妇儿的,你难道是说木哥哥要娶妖精当娘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