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不忘在莫府将养到第十日,便是宋若返回华都的时候了。
不论是议和文书,还是柔夷战象军团的另一半兵符,冷溪都留着心眼儿,未将一件真物交到他手里。
甚至满城为他送行之时,她也不愿露面。
只袖了一卷柔夷古史的译本,和木不忘一起在院子里吃茶晒太阳。
“白夷族是柔夷的又一分支部族,因其不受教化,笃信巫蛊,阖族避于耶里雪山南坡之下,与世隔绝,甚少与外界来往。你说,秦世忠是怎么想到并且做到,把厂子拉到这么偏远的地界?”冷溪看着书上的记载,随口一问。
木不忘背上的骨头还没长好,趴在从屋里搬出来的罗汉床上养瞌睡。
听她问,便懒洋洋地答:“这种天不管地不管的地界,也就只有他想得出来。人家精着呢,出了事儿一概推到白夷人的头上,自己干干净净不说,我朝要出手整治,却又有柔夷隔在中间,投鼠忌器,而柔夷人自己要是有办法收拾白夷人,早八百年就收拾了。”
冷溪不禁感慨:“我听阿月拉讲过关于柔夷和白夷的来源传说,说是其实柔夷才是白夷分出来的旁支,只是靠发掘了金矿而逐渐壮大起来,两族便渐渐疏远了。几百年光阴似箭,白夷故步自封,看着柔夷人渐行渐远,才有了如今这陌生如路人的局面。”
木不忘偏头看着她:“瞧你如此感慨万千,应是不知道白夷人好以生人祭祀吧?他们还会把误闯领地的外乡人抓起来,烤成人干儿用来下酒呢!”
“你当我三岁小孩好吓唬啊,净编瞎话哄我。”冷溪一个字都不信他的。
他却一脸认真:“我三师父跟我说的啊,他可就是在边境上长大的,还能骗我么?”
她道:“你那花和尚师父连探云手这样的伎俩都会还教给了你,坑蒙拐骗的功夫想来也不差。”
“这倒是。”他也没打算替他的好师父们辩解,甚至引以为荣,“我幼时就经常被他耍得团团转,不过幸好,大了之后他就玩不过我了。”
“你居然也有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时候?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见见你这位三师父。”冷溪幸灾乐祸地拍案大笑。
木不忘“嘁”了一声,“那我也奉劝你还是不要太期待见着他,毕竟就你那不会拐弯的脑筋,被他卖了都还给他数钱呢。”
“谁脑筋不拐弯了,你也不是没被我耍过啊。”冷溪不服气地嗔了他一眼。
“你那是利用我对你的信任,不算不算。”
“呸,你就嘴硬吧你。”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过去,木不忘的身子骨硬朗,内功淳厚,别人伤筋动骨一百天,他才养了这么久便已经活蹦乱跳了。
莫府的人听闻他们要去的是白夷人的领地,也不多嘴多舌地瞎打听,只立马派了个深谙耶里雪山山路又懂些中原话的年轻向导跟着他们。
临行前,莫府老夫人还交给了冷溪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此物只有巴掌大,形似月牙弯弯,放在手里精致小巧。163163xiashu
冷溪不解其意,便又听老夫人对她解释:“我少时也是长于耶里雪山下的,我的祖父与白夷人还尚有些交情。这把弯刀就是当时白夷人送给我……祖父的礼物,后来我出嫁了,我祖父便又送给我做了嫁妆。白夷人生性顽固野蛮,二位此行若是被她们为难,它兴许能为二位解一时之困。”
老夫人一番好意,冷溪也不好推辞,连连称谢后,便与莫府众人别过,和木不忘还有那个小向导罗绮一同发往城外。
虽然在花溪城内一撇头,就能看到西边那巍峨耸立的耶里雪山,然其实两者之间还是隔了几十里山路要走的。
柔夷地处高原,耶里雪山更是高耸入云,有齐天之势,所谓高处不胜寒,眼下虽已入了四月,但越朝上走,越发寒冷。
恰逢春日大风,山雪愈重,跟来的罗绮经验丰富,一看便道:“钦差大人,现下也不是不能上山,只是途中难免会有些艰难,木兄弟的身子刚刚痊愈,不知道经不经得住啊?”
风声呼啸,木不忘只能大喊着回答他:“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我有甚么经不住的,小兄弟你只管带我们走最近的路就是了!”
冷溪忙道:“小兄弟你别理他,他就是瞎逞强,若真是不好走,那我们便慢慢来,别听他的一味赶路!”
罗绮闻言,便从随身的包袱里找来一捆麻绳,一边递给他们,一边道:“等会儿上了山,风大雪大,绳子系牢就不容易散了,还有,到时尽量少说话,莫要大喊大叫,要不然惊扰了山神们的清静,立刻便会降下雪崩之罚的。”
“知道了,走吧。”木不忘转身又替冷溪将保暖用的羊绒帽扣得更紧些,嘱咐她道,“待会儿你走我们中间,摔了倒了,我再后面好给你撑着。”
冷溪不禁笑了:“去你大爷的,我有那么弱不禁风么?”
“这山里可是会有雪狼出没的,你难道不怕么?”木不忘又故意吓唬她。
她当即就去拧他的耳朵:“少吓唬我!我告诉你,等会儿你要是明明走不动了还强撑着,你看我下山之后会不会把你耳朵拧下来泡酒!”
罗绮在旁边听着也不禁笑了起来,三个人将绳子紧紧缠在腰上,便由罗绮带路,木不忘垫后,一路朝着山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山风狂乱,吹在人脸上犹如刀割,大颗大颗的雪点子砸在人身上,竟也像是石头一般硬邦邦的。
冷溪裹紧了一身羊皮袄子,紧紧跟在罗绮身后,一心却是记挂着走在后面的木不忘。
她知他表面轻浮随意,内里却是极好强的,便也不敢总是回头去瞧他,只能堪堪忍耐着,专注前行。
他们一行三人越走越高,越走越深,云雪蔽空,严丝合缝的,半点也看不见日月星辰的光亮,一时之间竟也无法估算,到底走了多久。
只忽的吹过一阵大风,走在最前头的罗绮率先翻过那块巨大的岩石,便听见他欢喜的声音在风中散开。
“到山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