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58章 宿命使然(三)(1 / 1)涯福贵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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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惊雷将阿花后面的几个字炸得失声,只能看到她咬着舌尖,一紧一松。

那一瞬间,冷溪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跑甚么,骑上马在急甚么,从马背上跌下来之后又在混着雨水的泥泞里挣扎着甚么。

明明恨着那个男人从上辈子恨到这辈子,明明说过要在一切结束后,与他亲手做个了断。

可为甚么,现在她满脑子里都在想着临去柔夷前,他为她送行时的画面。

彼时,他就站在冷家正门的台阶上,规着脸,耐心等着老张头家的对她长篇大论地嘱咐完,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直到她跨上马背将欲行,才听他在背后说了一句:“当心些,平安回来。”

然而她当时却别扭着,装作没有听见,并没有回头,更没有应声。

谁曾想,这竟会是他此生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见的最后一次面。

“华都城内十面埋伏,你现在直愣愣地冲进去,无异于送死!”木不忘追上她,想要将她扶起来。

“死就死!谁怕谁!”却被她一把推开,自己爬起来:“性命、荣耀、公道、名声,我甚么都不要!我只要冷成德活着!我只要他们都活着!这件事到这里就跟你无关了,木不忘,我要你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现在开始别再拦着我,别再跟着我!”

她这一世本就是为了救人重新活过来的,人若是死了,那她重生的意义又在哪儿呢!

锦衣卫总司衙门被查封,南北镇抚司大门紧闭,五城兵马司早已尽归秦世忠的走狗控制,满城具是东厂阉人挎刀执剑,拉弓搭箭地等着。

冷溪甚么都不怕,甚么也不管,纵着马,提着刀,一路携风带雨,单枪匹马杀进去。

凡是阻于她马前的,无一生还。

凡是自觉退避三分的,尚留性命。

她在大雨中化身为真正的魔头,两把平平无奇的菜刀,一匹筋疲力尽的老马,一身无畏生死的悍勇。

哪怕是被从马上撩了下来,哪怕是在荆棘丛一般的枪林箭雨之下,哪怕是全身都已经被不知是她还是别人的血浸透,哪怕她已经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训练有素的将士们以铁盾四面围她、撞她、挤她,她在以血肉铠甲铸就的城墙之中横冲直撞,左突右出,遍体鳞伤。

疼也罢,痛也罢,她已经甚么都没有了,就是这条命,她也不在乎了。

唯一的不甘,唯一的遗憾,便是这两生两世,都没好好地当着面叫那个老家伙一声爹……

她曾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家人,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他们的爹只是个普通的乡下樵夫,他们的娘也只是个平凡村妇。

家里妹妹最受宠,两个哥哥像捧宝贝似的捧着她,她爹还经常带着她上城里玩,每次都是坐在她爹的肩膀上来回,手里还老是拿着一个纸风车。

她小时候很喜欢纸风车,但丁家村和金水镇都没得卖,别的小孩有,也是他们的爹爹去凌云城里,帮他们带回来的。

可她没有爹爹。她以为她没有。

“爹爹!”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这样唤那个人,可惜他已经听不到,看不到。

她积攒了两世的痛不欲生,她的悔恨哀恸,她的满腔愤懑,这一刻全都被她歇斯底里地发泄出来。

或许在旁人眼里,她不过是个死到临头还在挣扎的跳梁小丑,可她还是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嘶喊着。

将随后一点希望寄托在怪力乱神,望他的魂魄还未走远,望他在天上能够听见……

两世疏离,两生厌憎,总逃不过血浓于水的一脉羁绊。

她做梦都想不到,这一生重来一遭,她成长了,她强大了,结果痛苦和劫难却也变本加厉,让她在一息之间失去所有。

到头来,她居然甚么都改变不了。

宋若的马车在这时刚好从街头驶来,停在冷溪面前。

侍从将他的车窗打开,让他能够看到此时被城卫七手八脚按在地上的冷溪:“小冷大人,不,你已经被革职了,现在还是叫冷三姑娘更合适些。”

冷溪的眸子里已是黯然无光,看也不看他一眼,“废话少说,我人在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好像全然未曾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说:“怎么,你那个叫木不忘的姘头呢?是不是一听说你家出事,大势已去,就将你弃如敝履了?”

冷溪闭了闭眼,不愿理会。

“真是可惜啊,本王原本还想将你二人一网打尽,抽筋扒皮,铁水灌肠,没想到那唯利是图的小人自己先弃姑娘而去了。”他口吻十分的幸灾乐祸,“不过他也别以为本王会就此放过他,本王会让你们后悔,没能在柔夷一举杀了本王。”

冷溪的头晕得厉害,实在不想和他多说一句,但还是咬着牙说道:“你敢动他一根手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想以死解脱?”宋若得意一笑,“别白日做梦了,有你这么好的鱼饵握在手里,木不忘会上钩,冷成德从前的故交友人也会上钩,本王也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会为了保你,胆敢公然和本王作对!”

“白日做梦的应该是你才对。”冷溪说罢,冷不丁就要从众人的手中抻出去,一头撞向离她最近的刀口上。

结果却又立马被人眼疾手快地摁了下来,叫她就是死,也没法死个痛快。

“伪钞案涉及数额庞大,牵连甚广,然冷成德畏罪自戕,冷炼冷焕下落不明,唯剩下你这么个冷家余孽可供审问。你想死,还真就没那么容易了。”

宋若像是厌烦了再与她继续纠缠,扬手一挥让人将车窗重新关上,“将她押入大理寺,尽快交三法司会审,在本案未曾了结之前,决不许要她死了。”

雨依旧下着,滂沱不尽,像是要把整座华都城淹没。

冷溪被人像拖起一块脏抹布似的从地上拖起来,夺去绣春刀,剥去锦衣卫公服。

楼阁商铺里的百姓虽不敢说话,却也都在看着,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戴上了枷锁,被拖入了大理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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