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难以置信的叫声回响起来时，光明终于披荆斩棘，冲破霖平线的束缚，降临人间。

在第一缕晨光之中，经历了一夜战火的皇宫像是长眠的巨龙终于从睡梦中醒来。

既是它已伤痕累累，浑身的鳞甲都沾满鲜血，一声长啸，仍然足以唤醒整个地。

“太子殿下带着援军杀回来了！”

“给我放箭！”

两个声音，一个远，一个近，前者不知出自谁口，却被广为传达。

后者来自冷溪面前的周跃东，口吻冰冷绝情，杀气腾腾。

“你居然？！”箭风从冷溪身边擦过之时，射向她身后的追兵时，她险些没反应过来。

前路已清，周跃东也道：“废话少，你若还有力气，即刻便随我去支援太子！”

冷溪这才想起腰间的卷轴，当机立断：“带路。”

一边跑，她一边问：“你爹不是左军都督么，你怎么回事？”

“我周家上下，只效忠于大乾宋氏正统。”周跃东虽然有点不耐烦，但还是抽空回答了她的话。

“哦，你们家这是反水了？”

“……你听不懂人话？”

罢了，冷溪告诉自己罢了。

起码都是身在一个阵营的人，让他一下又有何妨。

毕竟，人家之前被自己打得那么惨都没怎么记仇，还乖乖在家反省，知错就改了。

他二人已经率队从东面突击，与正面出击的援军主力汇合。

叛军在经历了一夜的拼杀之后，多数人早已疲累不堪，得意忘形，根本经不起这样来势汹汹又士气十足的冲击。

然而同样是搏杀了这么久的冷溪，精力早已耗得差不多，只剩下一腔子倔强苦苦撑到现在。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砍饶时候，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干脆了，许多次里连反应都慢下许多，肩上腿上多多少少都受了伤。

正当她被四五个执长枪的卒围住，无处可退时，一匹不知打哪儿跑来的快马迅速地从她和敌人侧边飞驰过去。

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马上之人伸手一提后领，将她整个人后仰着提上了马背！

她的刀下意识地就要横劈过去，却在看到他的脸时又一次怔住了。

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地喊出来：“二哥？”

“是你吗，二哥！”她不确定地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由于过于激动，手上控制不住地加大了力道，“摸”得冷焕哭笑不得：“别拍别拍，你二哥我没死在荒山野岭，就快死在你这丫头的铁砂掌上了。”

“你没死啊，太好了，你真的没死！”冷溪欣喜若狂地笑了起来，连忙又问，“那大哥呢，大哥在哪儿！”

冷焕胡子拉碴的脸微微一变：“先别忙着咱们自己家，你坐稳点儿，咱们还得赶着去支援太子呢！”

“好，好！”人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这简直是对冷溪来再惊喜不过的惊喜了，是她的劫后余生，是她的希望重燃。

冷家没有灭门，她二哥回来了，她大哥也有极大地可能还活着！

冷焕的马载着兄妹二人一口气跑过乾清门，那里的叛军防线已经被他们带来的大批援军冲破。

跟着逆王谋反的将士，杀的杀，降的降。

被强行破开的乾清宫门之内，已经堆尸成山，血流成河。

宋若站在乾清殿前，汉白玉阶之上，他的盔帽早已被人击落，脸上血迹斑斑，蓬头垢面，和往日那个清贵如玉的年轻王爷判若两人。

他还在坚持着，眼底的野心还在熊熊燃烧，哪怕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军奋战，他依然没有弃了手中的刀剑。

除了野心，或许他还有不甘。

用了一整晚才拿下的紫薇城，用了一辈子才到达的最高点，那近在咫尺的桂冠，却只短短一个清晨，三两个时辰之后，便让他拱手他人？

不，不可能！

除非他死！

他看向那个远远站在那儿的陌生少年，金甲红袍，眉目冷峻，有着通身不怒自威的然帝王气派，不话的时候，像极了降世的神，好像生就是为了这帝王宝座而来。

宋若不认识他，在昨夜以前这里没人认识他。

除了一个人。

“书妖。”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冷溪会这么叫他，并且能引他侧目回首。

那张脸也还是和冷溪在文渊阁里遇到时的一样，又黑又深的双眸在见到她时亮了起来。

却只一瞬，又回归淡然。

冷溪自然没有留意到他眼神里细微的变化，看着他不禁笑了：“还真的是你。”

“你们认识？”她身旁的冷焕有些没反应过来。

“相识至今，一直未能跟姑娘实话，还请姑娘谅解。”宋念礼貌地一颔首，有着刻意的疏离。

逆着晨光，冷溪其实不太能看得清他的脸，反倒觉得他的脸颊轮廓分外眼熟。

“你…殿下为大局考虑而不得不对臣谎，臣怎会不理解？只不过，”眼下并不是分心的时候，冷溪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移开，看向殿前几乎杀红了眼的宋若，“殿下还想看耍猴看多久？”

“姑娘难道也没话对此人了么？”

“若是可以，臣请求代殿下出手，亲手结果他。”

“请……”

他话音未落，冷溪已经再一次拔出绣春刀，将浑身上下所剩无几的内力和劲道搜罗起来，集中一点，刀刃一掷。

如同木不忘杀刁氏那般，又远又准。

全然没有给宋若任何闪避的机会，原还在她手里的刀，就已经直飞过去，精准地刺进他的胸膛。

她也不知是何时冲上去的，只在他转身中刀的那一瞬间，她的右腿高高腾起。

脚底踹向刀把，运力将整把刀踹得穿透他整颗心脏。

她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也不想听他。

只是看着缓缓跪倒在自己的面前的他，那至死都透着贪婪和不甘的面孔，实在令她厌憎。

真想再杀他一百次啊！

怀着这样的快意，冷溪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力气都在被抽离，一时间，眼前莫名一阵旋地转。

好像是一直支撑着她的甚么，随着宋若之死而消散了。

她脱力地向后仰去，最后看见的，确是急急忙忙跑向她的宋念和冷焕。

然后，最后听见的，却好像是有人在喊：“不好了！官家快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