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溪把药端回舱房的时候,宋念正好小小地睡了一觉醒过来。
她一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大龙,吃药了。”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莫名叫宋念愣在那里,看着她发了好一会儿的怔。
冷溪也被他的反应搞得莫名其妙,难道是自己刚才的口气温柔得过于恶心了么?
不过等他喝完了药躺下来之后,便也给了她解释,“我刚才做了个梦,梦里面我成了重病在床的武大郎,你成了潘金莲,你推开门走进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大郎,吃药了。”
冷溪哭笑不得地给他掖了掖被子,“哦,那谁是西门庆?”
“……宋若。”
然后,他就被打了。
方才在外面还一副我见犹怜,温柔小娇妻的某冷姓女子,这厢一关上门就立马原形毕露。
宋念这会儿本就晕晕乎乎的,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连忙哀嚎着讨饶:“再打,再打等会儿我刚喝的药都要吐出来了。”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做梦。”
冷溪其实也没有真的要跟他动手,只是闹着玩两下便停了手,坐到床头将他的脑袋从枕头上移到自己腿上靠着,按照药铺郎中教她的法子给他轻轻地揉着两边的穴道。
一边揉,还一边说:“不过话说回来,刚才我在煎药的时候,你猜我见着谁了?”
“总不能是那个韩春吧?”宋念真的只是随口一猜。
冷溪惊奇道:“你怎么老是一猜一个准儿?干脆在紫薇庙旁边摆个摊算卦吧宋大仙?”
“注意,我现在是黄大仙,别叫错了。”大约是晕船药开始起效,也有可能是宋念被她揉得很舒服,也有力气闭着眼睛说话了,“你遇见他怎么了,往下说呀?”
“着甚么急,”冷溪又好气又好笑,“我跟他聊了下,可以确定的是这船上的货物确实是些药材无疑,至于具体都是些甚么,我都快问出来了,谁想被他身边那个瘦猴似的八字胡打断了。”
“那个韩春就这么好骗?头天认识的人,他就差点跟你透了底?”宋念将信将疑,联想到他之前对冷溪的想法,“你该不会使美人计了吧?”
冷溪斟酌了下,“算使了……吧?”
谁知宋念一下子急得坐起来:“甄二凤,你是我黄大龙的老婆,你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不怕我吃醋啊?”云海yunhaixs
冷溪看他急起来的样子很有意思,便故意道,“你一个病得快死的人了,吃醋又能怎样?”
“你你你你!”却不知宋念是真的着急了起来,就是脑袋还晕沉沉的,没甚么力气,平常贫嘴一流的人突然就词穷得说不出来话了。
好容易逮到机会让他吃瘪,冷溪当然不会放过,便有接着道:“别介啊,之后若想接着从他嘴里套话出来,这美人计吧,估计还得继续使,你今天知道了,就当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冷飞鱼!”宋念气得瞪圆了眼睛,但奈何身上没力气,只能撇开头不去搭理她。
冷溪这才发觉他当真是生气了,忙凑上前去,强行掰过他的脸:“不会吧,你这就跟我怄上气了?”
宋念抿着嘴唇,气鼓鼓地不肯说话,也不肯看她。
冷溪干脆便用额头抵在他的眉心上,非要逼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木不忘,你这可是不信任我的表现。使个美人计而已,再说了我现在可是个正儿八经的良家小媳妇儿,怎么可能会做出格的事儿呢?”
宋念默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说话,只是用被子里的手顶了盯被子,冷溪立马心领神会,脱了鞋掀了被子,钻进他的臂弯里。
“你知道我的,连阿魁我都不想看见你多跟他在一块,更何况别人?”宋念把下巴搁在她发顶,闷闷不乐道,“而且我也气我自己,怎么就这么没用,还跟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似的会晕船?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些事就应该是我来做,用不着你这么辛苦了。”
“你最近可不就像是个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么?动不动就生气。”冷溪调侃了他一句,然还是温言补了后面的话,“晕个船而已,不是甚么大事儿,我瞧着这船他们也驶得挺稳当,你都没怎么吐,吃了药之后还有力气跟我脾气,想来过几日没准你就能习惯了。”
宋念这会儿子乐了起来:“真的么?那在我习惯下来之前,你都不许再为了套话,去跟人使甚么劳什子美人计了,到时候人家得寸进尺,动手动脚起来,没得反而把你的辣椒脾气招惹出来,让我也跟着你穿帮。”
“好好好,冷大官人答应宋小娘子了。”冷溪失笑着点了点头。
大约是这船上太冷,他们的舱房的炭也有限,得时时节省着,是以这会儿白天他们便没有供炭,冷溪大不耐冷,往他怀里又挪了挪,紧紧搂着他取暖。
一边又来道:“话说回来,就凭刚才我出去那会儿,我猜这个韩春其实就是个傻愣愣的摆设,这艘船真正做主的应该是那个贼眉鼠眼的八字胡。”
说罢,她这才又把方才从韩春嘴里问出来的饿东西,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宋念。
宋念听完之后,细细思量了下,“甚么叫必须被这么捂着,他们到底运的是甚么东西,有这么见不得人?咱俩好歹是当官当皇帝的,总不能让群老鼠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奸犯科吧?”
冷溪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原以为朝政上的事儿你已经理得算清晰得了,七州之内该换的人手也换了,没想到的是,越是犄角旮旯的地方,就越是藏污纳垢,还屡禁不止。”
宋念耐心地和她慢慢剖析其中蕴藏的道理:“咱们远坐庙堂之高,就如站在山顶,越是狭小的地方便看得越不清楚。而且人非圣贤,咱们也不能保证可以让大乾成为一个坏人都没有的理想国度,要知道为官为君者,只要维持住最基本的平衡,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冷溪听明白了,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眼前,咱们又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