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冷溪也算熟门熟路，锦衣卫的牙牌一亮，哪怕她此刻穿的不过是家常的裙袄，门口也不会有人敢拦着她。

她只在过路的时候，问人打听了北羌使臣住的院子，便单枪匹马地抄着刀，闯了进去。

彼时的雷格正坐在院子里晒着冬日里久违的阳光，品着一盏权州才有的铁观音。

一身铁锈色北羌羊绒立领皮袄，散开头发的样子，一看就是个长相英气的姑娘。

看着一脚踹开院门的冷溪，还很是惊讶：“这不是冷大人么？这样怒气冲冲地找上在下的门，是有甚么事么？”

冷溪抄手冷笑：“你搞那么多鬼祟伎俩，不就是为了激得我单独过来见你么？我现在已经在这儿了，咱们也算是知己知彼的老熟人了，还有必要继续跟我装腔作势么？”

雷格用掌心撑着脸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也付诸一笑：“那好，那便还请冷大人劳累一下，将您踢开的门先重新关回去吧。”

冷溪才不上她的当：“你有手有脚不会关么？”

说着，她就一屁股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雷格也假作大度地一摊手，让还随侍身边的仆役关了门，站了出去。

“好了，现在就你我两个人了，说说吧，你到底想要甚么？大乾皇后的位子到底有甚么魔力，就这么吸引你？”

吃一堑长一智，冷溪推开她倒给自己的茶，“公主殿下的茶我可受不起，谁知道里面会不会又有甚么奇奇怪怪的药。”

“你看出来了？”“雷格”一撩眼皮。

冷溪觉得她明知故问得好笑：“您就没打算瞒着我了不是么，雅尔敏公主？”

“冷大人比传闻中或者我认为的要更聪明嘛。”雅尔敏懒洋洋地伸展了下双臂，“不过我也很喜欢和既聪明又直爽的人说话。这么说吧，我就是喜欢你们大乾皇帝，大权在握，人长得好看，又有才学，说话做事进退得宜，关键他还专情。”

“哦？他专不专情跟你有甚么关系？”冷溪乐了。

“怎么说呢，”雅尔敏故作苦恼地一歪头，“我这个人从小就有一个小嗜好，那就是抢东西。越好的东西，别人越是喜欢的，我就越要抢，反正从小到大在北羌三十六部之中，就没有我雅尔敏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冷溪嗤之以鼻：“你这种品行的人，在我们中原也有着一个名字，熊孩子。”

“熊的孩子？听起来还不错，我喜欢。”雅尔敏笑得格外自信满满，“你知道么，在我七岁的时候，父王送给了我安答一匹通体雪白的小马驹，我安答很喜欢，我也很喜欢，我尝试过直接找他要，但他没有答应，于是我就把他从山丘上推了下去。不幸的是他摔成了傻子，再也不能骑马了，那匹小马驹便落到了我的手里。”

“你觉得这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么？！”冷溪看着她的眼神从震惊转到了厌恶，“所以呢，你抢东西还抢到我大乾的地盘上来了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也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你们大乾还有我们北羌不是么？”雅尔敏总是一脸完美无缺地消息，看着冷溪的眼睛一瞬不眨，“我们提出来的条件，明明对你们大乾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两个民族最高贵的人相结合，这也预示着两个民族的和平与统一，我想对于百姓来说，他们很乐意过上这种再也没有战争，更不用担心会有战争的生活。若冷大人为了自己的爱情，致百姓的愿想于不顾，是不是就太自私了些？”

冷溪强硬地冷着脸讽刺道：“少说梦话了。我大乾子民是不会希望一个在曾经上百年的历史里与他们针锋相对，互相仇恨的异族人成为他们的国母的。别忘了，从我朝开国以来，你我两族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太祖年间，你们在目连山下坑杀我大乾五万无辜百姓的仇，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

雅尔敏与她分毫不让：“真的么？实不相瞒，我在你们的枢州往来多年，可从未听人谈起过这些往事，我听到最多的，好像都是他们对你们朝廷关于封关闭市的抱怨和牢骚呢。”

“如果北羌不先动那歪心思，那么我朝英宗在位时也不会下令封关。”冷溪的话到这里，也实在没甚么耐心了，“好了，你赶紧实话实说吧，到底想要甚么，才能让你们放弃大乾后位？”

“其实我也有些不明白，冷大人，在我回答您之前，您能先回答我么？”雅尔敏的耐心却比她好很多，“在冷大人心里，到底是那个叫木不忘的少侠重要，还是你们大乾皇帝更重要呢？如果是前者，那您为何要霸着并不那么喜欢的大乾皇帝不撒手？如果是后者，那么在永安那一次，您又为何那么心甘情愿地与木不忘……嗯？”

冷溪不得不承认，她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不过对此她和宋念也早想好了说辞：“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啊，重要的是这件事在官家心里重不重要。”

“您的意思是，你们大乾皇帝居然能忍受这么一顶绿帽子？！”雅尔敏完美的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条惊诧的裂痕，却又很快地平复下来，“您就不怕我将事情当众捅出去？”

“口说无凭，凡事要讲证据。看看官家是更信我，还是更信你。”冷溪终于能说出自己此番来的目的了，“劝你不要再去散播那些可以逼死我的谣言了，毕竟谣言之所以是谣言，那是因为它终究成不了真，只要官家相信我，所有的一切都会不攻自破。还有，你自以为很高明的摆弄舆论的这种伎俩，是我们中原人早就玩剩下的了。”

说罢，她起身就要掉头离开。

“冷大人，”却被雅尔敏从身后喊住，“你就这么确定老套的招数不会有效果么？你们的大臣不是已经联名上书要废了你连得都没得到的皇后之位了么？”

冷溪彻底不耐烦了：“听不懂人话么你？你有本事就让官家不再相信我啊。”

“冷大人这么自信的话，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