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约……

冷溪怎么可能会忘，只是没想到会她在这个时候提起来。

转念一想，又忽然发现时间过得真快，“还有一年，应该就到咱们约定的时间了吧？”

“是啊，那娘娘还记得我当年许的事甚么愿望么？”云容转头看向殿宇之外，华都城另一边的山峦天际。

冷溪笑着回忆起来：“当然记得啊，你说你要成为天下第一女神医，要悬壶济世，要行医天下。”

“后面那些我可没说啊。”云容也不禁失笑起来，可笑过之后又不觉有些怅然，“不知不觉，就快过去十年了。瞧瞧咱们这一路走过来，该丢的丢了，不该丢的也丢了。”

冷溪不由跟着苦笑了一下，与她一起朝外望去：“至少，咱们做到了不后悔。不后悔当年许下的任何一个心愿，还有定下的任何一个决定。”

“不，我是既后悔，又不后悔。”云容的口吻淡淡的，听不出多少情绪在里头，“可不论如何，就像娘娘你说的，已经过去了的事就是过去了，已经回不来的人也再也回不来了。剩下还有幸活在这个并不怎么样的尘世的人，总归都是要朝前看，朝前走的。”

冷溪听了道：“所以你选择朝前走的方向，始终保持不变么？就没有想过在将来的路上，寻找一个和你一起走，能够照顾你的人么？”

云容回头看了看她，低眸莞尔一笑，摇摇头，然后又说：“三姑娘，请容许我再最后这么叫你一次。我知道，这座人间对咱们女子并不友好，特别是像我这样的所谓弱女子，既没有高人一等的出身，又没有硬邦邦的拳头，在面对外界的非议和指摘唾骂的时候，往往最后都会输给人言可畏四个字，最终只能被拉去浸猪笼。”

“倒也不至于。”听她这般诙谐的嘲弄，冷溪不禁讽刺地笑了一下，“越到现在，我才越明白，这世道既不是男人的世道，更不是女人的世道，而是浮于人口舌笔墨，流言纸张上的世道，很多时候杀一个人只需要一句恶意的中伤，捧一个人也只需要一句极致的赞美。人们大多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纵使明知那些是错的，可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对的，那么错就成了对，反之对也成了错。而和大众站在对立面的那零星几个人，就会成为众人口诛笔伐的攻击对方，成了众矢之的。”

“娘娘……”聪慧如云容，自然听得懂她的意思，“可就算这样，娘娘不也还是在坚持么，哪怕曾经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娘娘不也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了么？”

冷溪点了点头：“没错，这其中究竟有多难，我想我比任何人应该都清楚，所以云容，你想好了么，要继续去坚持以一个女子的本来面貌和身份，去面对这个对女子要求极端苛刻的世道了么？”

而云容的脸上却一点都没有露出打退堂鼓的意思，“当然。”

……

“其实这样真的很好，她能从那件事里走出来，还能自己想通，明白了自己究竟要的是甚么，并且义无反顾地选择去做，真的，挺不错的。”

宋念在得知她二人这次的谈话内容之后，也由衷地感慨道。

“是啊，”冷溪一边坐在圆凳上，靠着桌边整理玉昭这些日子给她肚子里连男女都还不知道的孩子绣的肚兜，一边与他道，“那你还记得那个十年之约么？”

“我怎会不记得，你不也还硬逼着我说了一个么？”宋念在歪曲事实。

“鬼扯，我当时哪里是硬逼了！”并且还被冷溪敏锐地发觉了，但既然说到这里，她对着云容没舍得发出来的喟叹，在他面前也终于化作一声长叹吐露了出来，“这马上就要十年了，只可惜当初一起许愿的人终是没办法重新聚齐，一起去回顾当年的傻话了，就连那点傻不拉几的心愿也没能实现。”

宋念从身后搂住她，温声道：“但是至少还是有些愿望实现了的，人无完人，事也无完全嘛。”

“拉倒吧，到头来居然只有你那随口胡扯的愿望实现了，你说气不气人？”冷溪强颜欢笑，见他有些迷惑，便把当年其他人许的心愿又告诉了他一遍。

“谁说我是随口胡扯，当时作为一个秘不外宣的储君，看着内忧外患的朝局却不能亲自插手，我心里也是很着急的好不好？”宋念说道，还不忘补一句，“你说话注意一点儿啊，这还有孩子呢，我不想让孩子还没出生呢，就对他老子产生点甚么偏见。”

冷溪得意起来：“那你这些日子可得好好巴结巴结我了，要不然我就趁你不在，把你当年那些混蛋事儿一样一样跟孩子讲。”

“行，这事儿算你狠！”宋念拿她实在没辙，可回过头想了想，又道，“其实也不只是我的心愿实现了啊，你看玉儿，这不马上也能赶在那之前嫁给她心里的如意郎君了么？”

“这又能说明甚么呢，老天爷就是偏宠你们兄妹俩？”冷溪故意找茬儿。

宋念耐着性子道：“可也是你自己说的，不信向神明许愿就能实现心愿，心愿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能达成的。这些年来，我努力当个好储君，好官家，玉儿也在很努力地支持沈耻去施展抱负，很努力地忍受等待。”

“是啊，若是老天爷当真偏宠，就不会给你那样一个烂摊子，也不会将玉儿拖到如今的年纪，才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冷溪依言点了点头，转念又笑了起来，“不过，现在西洲之乱平定下来了，雅尔敏也走了，沈兄也回来了，我还是会相信一切都会慢慢变得更好的。”

“一定会的，毕竟咱们这些有幸活在现在的人，唯一的任务就是替那些离开咱们的人好好生活啊。”

“好好生活，你说得倒是轻巧哦，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成天被你儿子折腾的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甚么儿子，是闺女！”

“闺女能那么折腾人？”

“哪也不看看是谁的闺女。”

“也对啊……不对！姓宋的你个王八蛋，你又拐着弯子地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