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祝思淼贴墙而立,脑袋耷拉着,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另一对父母拽着孩子在老师跟前,探听整件事情的始末。待得一双绣花鞋出现在祝思淼面前时,他猛地的吸了吸鼻子,视线沿着那素色襦裙往上扯,便见着贺相思站在他跟前。
他动动唇,低声说:“婶……娘。”
贺相思摸摸他的头,躬身与之平视道:“淼淼打架了?赢了没有?”
祝思淼吸了吸鼻子,眼泪夺眶而出,下一瞬已扑到贺相思怀里大哭起来了。像早上握不住糖葫芦一样哭。
哭声引来办公室里的人侧目。贺相思掏出手帕来,给祝思淼那个花脸猫拭干净了脸,才带着他走去。老师在办公桌后站起来,对着那个温柔的女人说一句:“您就是思淼的家长吧。请坐……”
贺相思颔首表谢意。
“既然祝同学的家长也来了,那么就挑明了说吧。我们都了解到了,是祝思淼先挑头打架的,今儿把我们家孩子打成这个样子,你们说怎么办吧?”
贺相思微笑侧目,望着教习老师:“先生不跟我讲讲,我家孩子为什么打架吗?”
苏老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低声道:“是成栋同学嘲笑思淼同学作文得了零分。然后两个争执起来,思淼同学就动手了。”
“那也是他嘲笑在先的。”贺相思淡淡道。
“你说什么呢!”家长拍案而起:“你儿子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你还要理了!”
“我们家没理,你们家也没理。既然是两个孩子的错,哪能只骂一个,他若不先嘲笑,我家孩子能动手吗。这位太太,既然事情已经出了,老师将我们两方的家长都请了过来,便是要解决事情的,你这么冲,是想跟我打一架吗?”
苏老师站出来打圆场,将两个孩子打架的经过重新讲一遍。前日苏老师出了篇作文,名为:“我的妈妈”。祝思淼交了白卷,这件事在课堂上,祝思淼就被老师点名批评了。
梁成栋同学笑着说了句:“他死了妈妈,怎么可能写的出作文。”
贺相思边听,边转头看祝思淼。见他小手捏成拳头,眼泪掉的更多了。苏老师说,祝思淼同学当时就在课堂上哭了。谁料课后,梁成栋又带着几个孩子嘲笑他几句,祝思淼便动了手。
一方解释下来,梁母擦了擦眼角。一巴掌招呼在自家孩子的屁股上:“你嘴巴怎么这么毒啊,谁教你的!谁教你说这些扎心窝子的话的!”
梁成栋被自家母亲打的哇哇大哭:“什么嘛!他没有妈妈就了不起吗!凭什么都要我们让着他!没有妈妈就了不起吗?”
祝思淼攥着拳,咬着牙。贺相思伸手揽过他的脖子,他把脸埋在贺相思怀里,肩膀一耸一耸的,又哭了。
事后,梁成栋被自家母亲提溜着走了。苏老师歉疚道:“思淼同学……”
“我回去会管教他的。”
“姑娘是思淼同学的姐姐吗?”
贺相思笑道:“不是,我是他婶娘。”
贺相思带着祝思淼走到河边,等到四下无人后。她缓缓蹲在他面前,祝思淼双眼红红的看着她,贺相思抬手摸了摸他脸上的红青色的痕:“明天这里就要起淤青了,届时就会很痛的,你妈妈在天上知道了,会不开心的。”
“我没有妈妈了。”
“婶娘……我不是写不出作文,我是不敢写作文。我怕我写出来了,可妈妈还是没活过来,那样我会很难过,我想要妈妈……想要妈妈……”
“傻孩子。”
祝思淼扎到贺相思怀里哇哇的哭。他虽小,可极好面子,轻易不在人前哭。一来怕哭了被人笑,二来没人疼的孩子,怎么哭闹都没用。
贺相思等他哭过一阵子后:“圣人云,男儿有泪不轻弹,意思就是说,男孩子的眼泪很金贵,不能随便哭的。”
“我知道,我平常都是哭的,除了忍不住的时候。”
贺相思被他逗笑了,旁边有卖糖葫芦的经过,她管那人买了两根糖葫芦。祝思淼一手一根,贺相思拉着他慢慢的沿着河边走回家:“你没有妈妈,婶娘的妈妈也不在身边,两个没有妈妈的人,可以靠在一起,互相取暖了。”
“婶娘的妈妈还活着,在苏州。坐火车就可以去看了。”
“出嫁的姑娘哪能随便回家呢?”
“为什么不能随便回家?”
“因为……”河边水鸟飞起,贺相思幽幽道:“你还小,不用懂这些,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当晚,祝思淼将吃完的糖葫芦的竹签留下来。他用清水将竹签洗干净,再用干净的帕子将水拭干,最后将那两根竹签慎重的锁进锦盒里,糖葫芦保存不了,穿糖葫芦的竹签一定可以存着。
贺相思服侍祝夫人上床休息后,本想出去的。祝夫人靠在床上:“淼儿,今日可是闯祸了?”
“没事了,我已经与那家人调和了。”
祝夫人望着空空的帷帐,眼眶晕出泪来:“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那么小就没了爹妈。”
“没爹妈,还有我们呢。不比别人家差。”
贺相思安慰着,祝夫人这才带泪睡下了。贺相思轻轻带上门,悄悄踱出门去了。
另一边,梁成栋家里。梁氏正与自家妹子说今日在学校的见闻。她赞叹道:“不愧是从苏州来的大户人家的姑娘,一言一行甚是得体,那相貌也长得极好,祝临风娶了这么一个老婆,竟还不疼着,真是走宝了。”
郭南枝是梁夫人的娘家妹子,在出版社上班。
“那祝二夫人真的如此端庄大气?”
“你是没亲眼看见啊,那可真真是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姑娘。”
郭南枝笑了笑。
这一夜,贺相思靠在枕头上翻几页书。电灯明晃晃的开着,整个屋子亮如白昼。码头上汽笛鸣响,轮渡靠岸。祝临风裹在的人潮上下船,小厮拎着行李跟在他身后。
郭南枝着洋裙站在路灯下,祝临风一眼便看到了她,微笑着朝她走过去:“都说了不必来接,怎么还来?”
“因为是你回来,所以要亲自迎接。”郭南枝笑道,见他如见满天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