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奶奶，你快醒醒啊！”贺相思被人猛地推醒，还没等到她回过神来，就听见绿烛在她耳边说，大夫人梦魇，从楼梯上摔下去，人已昏迷了！

贺相思当场被这句话吓得彻底清醒过来，连忙掀开被子连鞋子也顾不上穿了，赤着双足跑了出去。

自打祝老爷过世后，祝夫人的精神便每况愈下了，她总是经常做噩梦，每晚每晚辗转反复都睡不好。她是黎明时分从楼梯上摔下来的，贺相思将她送到医院时，外头的天光已经大亮了。

祝夫人还在熟睡，贺相思坐在床边看着她。吴妈过来与她换班，临走前，她起身对吴妈说：“吴妈，你想吃什么，待会我让人给你们送些食物来。”

吴妈说：“要些清粥就好，老夫人肠胃弱，只能喝些粥水。”

贺相思点点头，往外走去。她现在才发现这个家真的太安静了，祝临风不在家，祝老爷过世了，偌大的家好像就剩她一个人了。

她回到家的时候，小福子哭着来找她，说小乐子在学堂出了事情。贺相思当即想到祝思淼，当下便带着小福子，立即驱车往学校方向去了。

学校里，祝思淼站在阳台上紧紧扒拉着小乐子的腿，两抹鼻涕混着眼泪流下来：“小乐子，你跟我说说话啊。”

小乐子怔怔的望着高墙外蔚蓝的天空。闹出事来的孩子，一窝蜂的跑散了，剩下老师跟祝思淼在劝着小乐子。忽然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乐子眼神一动，看到小福子从楼梯拐角上跑上来，见到姐姐的那一刻，他的眼泪刷的一声流下来了。

小福子从贺相思身边蹿过去，高声道：“乐乐！”

锥心刺骨的两个字，刺痛了贺相思的神经，逼动了小福子的泪腺。他的眼泪当即涌了出来，飞奔着朝自己的姐姐扑过去。人在最痛的那一刻，会自动屏蔽掉许多陌生人的关心，但对自己最亲密最信任的人不会。

贺相思怔怔的站在那里，宛若看到了当年的贺小小。那是整座苏州城最耀眼的天之娇女，可有那么一群人，把最骄傲的贺小小，变成最怯弱的贺小小了。

办公室里，祝思淼拉着小乐子站在老师跟前，还有一群半大的孩子并排站在办公室里，说着无聊的恶作剧。

小乐子入学较晚，可天资聪颖，很多东西一学就会，是以很得老师喜欢。这便让其他孩子不开心了，那些都是当地名门望族的孩子，最是心高气傲，当下见着小乐子这么得老师宠爱，便想挤兑他，于是商量出了一出恶作剧。

有一孩子将一相机带到教室里，课后谎称相机丢了。后来他们翻了小乐子的抽屉，一群人在那孩子的抽屉里找到了相机，当下一个个都骂小乐子是小偷，小乐子百口莫辩，个子较高的孩子，将他逼到走廊上，一下下的扇着他的脸：“你不是很得老师喜欢吗？我们现在就去找老师，看老师是帮我们，还是帮你这个小偷。”

他说：“我不是小偷！”

“在这里就你最穷，你不是小偷谁是？”

“我不穷……”

“啪……”回忆里的巴掌声打碎了一个孩子的自尊心。现实中贺相思的拍桌声，打碎了一群人对一个孩子的二次伤害。老师看着贺相思，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贺相思拉过祝思淼：“课后，乐乐是跟你在一起吗？”

祝思淼点点头。

贺相思又问：“你当时为什么不站出来？”

“我去叫老师了。”祝思淼弱弱道。

贺相思看着后排那群小孩子，这个世界上有些小孩是天使，可有些小孩却是恶魔。她拉过小乐子，伸手指着那排人：“去，把那些打过你的！骂过你的！都找出来，该还嘴的还嘴，该还巴掌的还巴掌，别人怎么打你的就打回去，忍着做什么？善良的对待别人就是残忍的对待自己。”

小乐子怔怔的望着贺相思。

贺相思将小乐子往前一拽，老师在他们身后道：“少夫人，这么做不好吧。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事，刚刚我已经把他们骂一顿了，你这么做，会教坏他们的。”

“对啊，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事，那就用打打闹闹的方式还回去好了。乐乐，打！”

“少夫人……”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声干净利落的响起。乐乐站在那个男孩子面前，他想不到自己真的被祝思淼的家奴打了。他愣了半响后，哇一声高声大哭，嚎道：“你等着，我要告诉我爸！”

乐乐的小胸膛一下一下的起伏着，他转过头来看着贺相思，眼中流着泪花。

小福子走过去，将小乐子慢慢的搂在怀里，心中对贺相思充满了感激。母亲死后，她一个人照顾着弟弟们，这么多年来，她们姐弟从未感受到这么温暖的保护。

老师怔怔的望着贺相思：“祝夫人，你这么做家长是不可以的，你这样做是会教坏孩子的。”

“这个世界上，不坏一点，都没办法保护自己。”

“……”

林荫道上有棵木棉花树，乐乐跟着贺相思慢慢的走在后面。风一吹，有木棉花跌下，乐乐立在花树下：“你为什么会让我打回去呢？”

贺相思一怔，神经被人搅动，记忆涌上心头。早慧的乐乐开口道：“其实你不是想让我打回去，是想让你认识的那个人打回去吧？他也跟我一样受到同学们的欺负吗？”

贺相思慢慢转过身来，伸手将他搂到怀中，眼泪忽然夺眶而出：“我们家乐乐真聪明。”

“那他当时打回去了吗？”

“没有。”贺相思抱着他，两只眼睛在流眼泪：“我亲眼看着她被那几个人毁掉了。”

整座苏州城最骄傲的贺小小，那个会扬着下巴骄傲的说：“我会成为最优秀的作家。”的贺小小。

那个会站在三千人大会上侃侃而谈，意气风发的贺小小，那个热心快肠的贺小小……木棉花下，她抱着一个小男孩，幽幽道：“希望你不要成为第二个贺小小。”

越是骄傲的人，伤痛后越难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