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我说，少奶奶你何苦去管那吴氏的死活呢。还推荐她到工厂里做活，那样狼心狗肺的人就不配到那工厂去。”小福子站在贺相思身边絮絮叨叨道。

贺相思笑了笑，不作回答。

祝夫人轻尝了口汤，绿烛扯了扯小福子的衣角，贺相思让她到后厨去看看其他菜好了没有。等小福子走后，祝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做的很对。”

贺相思为祝夫人添了碗饭：“多谢母亲夸奖。”

祝思淼边吃饭边说着学校里发生的事：“婶娘，你知道吗？那个房家栋再也不敢欺负人了。”

贺相思给他夹个鸡腿：“你也不能欺负人。”

祝思淼：“我才不会欺负人呢。”

房夫人见状，笑的一脸慈祥。

几人正在吃饭间，外头响起说话声。

“二爷回来啦。”

贺相思回头看去，见祝临风大步走进来，丫鬟小厮上前，将他的围巾，大衣，公文包拿下来。他先走到祝夫人身边去喊句，母亲。祝夫人笑着问他，吃饭没有？

贺相思闻着他一身酒气，就知道他已经在外头吃饱了。

祝临风答：“还能用些。”

祝夫人让人给他备了饭碗。贺相思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对于祝临风回来，祝思淼很是开心，拉着他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这顿饭大家都吃的十分开心。

饭后，祝临风依然回到书房休息。贺相思躺在太师椅上，耳边的留声机一直在播放着苏州的小曲，她捧着一杯可可奶，眯着眼睛感受春风拂面而过。

祝临风从走廊处经过，透过一条门缝，见她着一套素色襦裙坐在摇摇椅上，神态十分安然。忽然有些看痴了，他甚少与江南女子交往，不知她们的一言一行中竟藏着这么大的魅力。

当晚，祝临风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跟贺相思在床榻上颠鸾倒凤，半夜惊醒是因为自己的下半身竟已经变的如柱子般坚硬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中暗骂自己，怎么做起这种春梦来了。

翌日，贺相思用过早饭，便想到公司去了。祝临风忽然喊住她，说要带她去熟悉一下江城。贺相思想，自己毕竟是外来的，对这座城市，没有他来的熟悉，如今他肯带着自己走走，当下也同意了。

江城地处西江与西江之流蓬江汇合处，江北蓬莱山与江南烟墩山对峙似门，有如江之门户，故又称江门。这些都是祝临风一点点告诉她的，她跟着祝临风在北街游走，沿着山路往上走，便到了江城海关所在地。

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是洋人居多，因为靠着码头，也因为洋人掌管了江城的海关，所以一路走来贺相思都能看到一些白皮肤，高鼻子的洋人。

“北街是江城吸收西方文化的第一个站点，也是江城人出发到世界各处的地方。有人说，有海水的地方就有五邑人，可见这座城市在海外的人有多少。”

“背井离乡，应该很辛苦吧。”贺相思笑道。

祝临风买了几个钵仔糕，转手递给贺相思：“但凡是在本地能活下去的人，都不会漂洋过海到外头去。据回来的人说，外面的世界并不好。从江城过去的人，大多都是住在船舱最底处的，大海茫茫，一般都需五六月才能泊岸，艰苦可见一般。”

贺相思将钵仔糕一口吞下，清新香甜，十分好吃：“可一朝出头，也不枉辛苦一朝了。”

“你只见一朝出头，不见这出头之下的华人血。”

贺相思闻言，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吃钵仔糕。祝临风抬头看码头上攒动的人头，那处有迎来送往，也有壮汉青年来接白头翁。他着西装下船，一白头老妪拉着一个背孩子的媳妇到他跟前，还有个跟老人有五分相像的青年，站在妇人身后，既想靠近又不敢近前。

一朝漂泊十余载，壮志青年出，归来已是白头翁。家中娇妻已成白头妪，当年还在襁褓中的孩童啊，竟也成了孩子的父亲了。贺相思站在人群中，围观这一家子的相遇，口中的钵仔糕有些苦涩了。

不知何处飘来横笛声，笛音暗哑低沉，该是吹奏者有些不开心。祝临风沉声道：“这个码头凝聚了这座城市太多的喜怒哀乐了。”

“如果有一天，我们生活的地方没有租界，没有那么多外国人，没有这么多不得已的背井离乡就好了。”贺相思别过头：“每一代人都有一代人的使命和生存环境，华夏必有盛世，也许那一天你我都不能看到，但必定如你我所愿。”

她将金铝箔放下，没有再听一段关于钵仔糕漂洋过海的传说。

祝临风回头看她，这个女人再次让他感到有些与众不同。

华夏必有盛世，也许那一天你我都看不到，但必定如你我所愿。

她不是无知的小脚妇人……祝临风如是想。

这一日，祝临风拉着贺相思去见几个洋人，若想在江城做海外贸易，他们是必须要去见的。连续转了一日下来，贺相思钦佩于祝临风的教养和学识，祝临风也被贺相思的涵养所惊艳。

当晚，贺相思跟祝临风在西江边用了晚餐，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吃饭，这样逛街，这样聊天。祝临风问她：“苏州很漂亮吧？”

“嗯，很漂亮。”她说。

祝临风有些捉紧，想起那天新婚时说的话，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可要现在开口道歉，又觉得很奇怪，所以将对不起说成，你是不是很爱吃甜的？

贺相思说是的。

你们这的钵仔糕就十分喜欢吃。

祝临风说，那我以后天天买给你吃。

贺相思一本正经道：“不用，我也有钱。”

祝临风：“……”

是夜，祝临风还是住在书房。贺相思在房间里翻一本书，绿烛笑眯眯的问：“小姐今天和姑爷玩的可开心？”

贺相思：“不过是他心血来潮的一次挑逗，没什么好心动的。”

绿烛：“小姐心动啦？”

贺相思没说话，绿烛见她忽然变了脸色，不敢再调侃。等绿烛出去后，贺相思幽幽叹口气道：“我哪里还有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