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那四个字，贺相思蓦地瞪大眼睛来。祝临风呼出的酒气直接洒在她脖子上，他挣扎了一下。贺相思以为这一夜，她要从女孩过渡成为女人的时候，祝临风却趴在她身边睡着了。

她蓦地松了口气。

耳边传来祝临风轻酣声，他就这样趴在她身边睡着了。

这一夜，贺相思失眠了。

半睡半醒间，天就亮了。感觉就在第二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贺相思别过头，正正撞见祝临风那双黑亮亮的眸子，因她昨夜是被他拥进怀中睡着的，所以两个人靠的很近。

祝临风揽着她，床帐撒下来，里头还是有些昏暗的。贺相思挣了挣，想从他怀里走出来，双腿却不小心的撞上一个硬物，祝临风闷哼一声，贺相思立即僵住了，不敢再动。

半响后，祝的临风松开她，站起身来，兀自下床去了。

贺相思拉高被子盖过脸，她不是害羞，只是想起从前在茶楼听书时，书中姑娘第一次跟男孩子同床共枕，都会做此形容，大抵是有种娇羞的感觉。

她不是想体现娇羞的感觉，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一步小心撞到了祝临风的秘密，为了不让他太尴尬，她选择当一只鸵鸟最好。——因为男人都是需要自尊心的嘛，她十分了解他的心事。

祝临风看着缩在被子里她，心情忽然十分愉快。

他竟然有个想法，如果能每天这样，那一定很好。

是日，整个祝宅都知道祝临风昨夜宿在贺相思房里了。家中有仆人说，会不会过段时间就能听到少奶奶有喜的消息了？

小福子很是激动，都跟大家一起商量怎么给即将出世的小少爷，或是小姐做衣裳了。

祝老夫人打廊间经过，听底下人私语。面上一暗，随侍在身边的老妈妈，扶着她说：“昨夜，二少爷宿在少奶奶屋里了。”

祝老夫人淡淡的哦了一声，不是很开心，也未见得有不开心。

晚上，贺相思从公司回来。才用过晚饭，祝老夫人便拉着她到书房去了。

这是最顶楼的书房，向来只是祝老夫人专用，鲜少有人能进来看一眼。贺相思一踏进去，便见得那房中挂着一幅全家福，祝老爷，还有已经触礁而亡的祝家大少夫妇。一张照片六个人，去世的有三个了。

书房很暗，书很少。百叶窗放下来，光完全被遮挡住了，进不来，整个屋内都阴沉沉的。屋内燃着檀香，贺相思走进去，祝老夫人在书桌前坐下，慢悠悠的给她沏了壶茶。

贺相思在她对面坐下：“娘，怎么啦？”

祝老夫人看着她，沉默了半响后，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喝茶。”

贺相思慢慢的捏起杯子，饮了口茶。

见她用过茶后，祝老夫人拿出一本相册，那是专门收录祝临风少年时期的相册。祝老夫人一张张翻给她看，每一张都有其特定的意义和风景，祝老夫人欣慰道：“我这个儿子从小就很争气，学习也好，成绩也好，都是非常棒的孩子。”

贺相思看着祝临风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站在演讲台上的照片，虽然照片都是黑白色的，但是通过他的神情，都能知道他当时有多意气风发。

相册继续往后翻，黑白页里多了一个人，是个姑娘，穿着百褶裙，一头长发高高的束起一个马尾来。她坐在祝临风的自行车后座上，一手环着祝临风的腰，一手拿着一架风车，笑容十分明媚。

祝夫人说：“她姓郭，名南枝。是临风喜欢了十多年的女孩，他为了她还追到伦敦去。”

贺相思看着照片里的女孩，她笑的真阳光啊。连牙齿都是带着笑意的，她垂首：“我知道。”

祝夫人：“当初他还跟她求过婚。”

贺相思：“我知道。”

祝夫人：“他还为了她羞辱你。”

贺相思：“我知道。”

说到这里，祝夫人忽然生气了，声音似拔高了一个度：“竟然都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跟他过……”

大概是那个字太难出口，她话到嘴边又停下来了。贺相思看着她从桌子上探出半个身子：“你是我婆婆，他是我丈夫，我跟他亲热，你不是应该开心的吗？”

祝夫人忽然哑然。

对啊，她是应该开心的啊。

贺相思看着祝夫人：“难道我们夫妻不睦，您才是最开心的？”

祝夫人：“不……不是这样的。”

贺相思转头看着墙上的照片，似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曾经失去过一个儿子，是不是也很害怕手头上仅有的这个也会失去掉？”

祝夫人像被人一棍子打到最痛处。

她没有丈夫，还失去一个儿子，仅剩一个祝临风了。贺相思靠过去，对着她的脸道：“所以为了不让最后一个儿子被抢走，就不得不用些手段留住他，你需要一个不被他疼爱的媳妇作为你的儿媳妇是吗？”

祝夫人面上一热。

贺相思忽然想起结婚后，祝夫人跟她说的一句话。

——不要怪他，我跟你一样都是留不住自己男人的人。

贺相思看着她：“因为自己留不住自己的丈夫，所以也不想自己的儿子，成为别的女人的丈夫吗？”

“你闭嘴！”祝夫人拍案而起，若不是仅剩的教养控制着自己，她早就一巴掌挥到贺相思脸上了。

贺相思望着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祝夫人，她忽然明白了祝夫人之前为何对自己那么好了。她不是把自己当成儿媳妇，而是因为她是一个不被她儿子喜爱的女人，不被她儿子喜爱的人，成为了她的儿媳妇。

所以她就喜欢这个儿媳妇，一旦被她儿子喜爱，她便觉得这个儿媳妇是要跟自己抢儿子的。

贺相思凝视着她的双眼，幽幽道：“你这么想是不对的。”

祝夫人：“我想什么了？”

“孩子不是母亲的所有物，他的生命跟你无关的。”

“胡说！”祝夫人骂道：“他是我生的！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就不是我的了！”

“他是你儿子，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不只是你儿子了。”

祝夫人捂住耳朵，吼道：“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