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相思的新房子离菜市口很近,天才蒙蒙亮便听到那菜市口的吵嚷声了。绿烛熬了一锅白贝瘦肉粥,又在外间买了一屉包子,这才回到屋中等着贺相思醒来。
贺相思是被一阵吊嗓声吵醒的,她揉着惺忪的睡眼醒来,推开后窗见梨园弟子在练功。她伸着懒腰醒过来,今日又是奋斗的一天。
用过饭后,她便到学校读书了。但今日同学们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她没兴趣深究这眼神背后的深意。倒是郭南枝,在办公室听到了江城最新的八卦。
报纸上刊登了祝家二少祝临风要与新婚妻子贺相思离婚的消息。只是这消息并不是当事人说的,而是祝家仆人对外泄露出来的,是以记者对这件事捕风抓影一番,便成了一篇报道了。
办公室内的老师们说。
“都说封建婚姻害人的,我就没见过不是自由恋爱的婚姻能幸福的。”
“祝家二少爷,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配那一个目不识丁的小脚女人的确是委屈了。”
“可别这么说,那小脚女人正在我们学校读书呢。”
“肯定是为了挽回男人,才来这里装模作样的读书的,她那样的人,三从四德就会,哪里懂得读书啊。”
郭南枝没有在听别人的蜚短流长,拿上教案走出办公室了。
这一日,整座城的人都在议论她。
可她却只是在认认真真的上课。
郭南枝的心情很复杂,她不明白祝临风与贺相思的婚姻怎么就走到尽头了?她明明记得,祝临风是喜欢她的,离婚两个字,不会是祝临风开口的,那么就只能是她先开口的。
她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放学后,贺相思还坐在位子上,她喜欢等人都走光了,自己才走。一来是自己走的慢,不想挡住别人的路;二来是,她习惯最后一个走了。
同学们鱼贯而出时,郭南枝走到教室里面来。
她径直走到她面前:“你真准备离婚?”
贺相思抬头看着她,良久后说一句:“老师好。”
郭南枝忽然哑言了,她现在用什么身份去问她这个事情。她单手撑在课桌上:“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老师,情敌,亦或者是路人?”
贺相思直视着贺相思的双眸,诚挚道:“我与老师怎么会是情敌呢?”
郭南枝的心情很复杂,继续对上贺相思那双干净的眸子,她匆匆别过头去,转身欲走。
“老师。”贺相思;“不要被一个男人困住了自己。”
郭南枝一愣。
贺相思单指扣着桌面,一字一句道:“古时候武则天都能称帝,到如今,女人除了相夫教子还有第二种命运。”
郭南枝:“什么命运?”
贺相思:“君临天下。”
郭南枝跟贺相思最大的不同是,郭南枝是过惯安逸日子的人,她精通琴棋书画,她爱看电影,喝咖啡过着轻松自在的小资生活;即使来学校教书,也是抱着来教化众生的目的来的,她的所作所为都可以称之为爱的奉献,不必以金钱为筹码。
可贺相思不同,她太斤斤计较了。眼神里装的都是买卖往来的计算,她也是千金大小姐出身的,可她对金钱的欲望比任何人都强。不但是对金钱的欲望,更对事业有着强烈的欲望,她比谁都渴望自己能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事业。
光,透过七色琉璃窗打到二人身上。郭南枝站在光里,贺相思落在阴影里,斑驳的光影照在她脸上,照亮了她脸上一点不屑。
郭南枝:“我不是你,我没有那么大的欲望。”
贺相思:“所以你比我适合做祝家的二少奶奶。”
郭南枝转身往外走去。
没有看见,贺相思在她身后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刚刚还是晴光万里的天,忽然乌云密布了。
贺相思回到家时,整条巷子的路灯都亮了。黄包车的车轱辘咯吱咯吱的从青石板上转过。路过戏园子时,看到外头的海报上写着今天的演出栏目,是粤州鼎鼎有名的《帝女花》。
她将黄包车喊停,一个人往里走去了。
台上戏正演到帝女与驸马双双饮毒酒。
二楼包厢上的人见她进来了,当即脸都黑了。
包厢里,祝老夫人,房老夫人和她的儿媳方氏在二楼看戏。祝老妇人瞟到楼下站着的贺相思,轻声道:“这儿媳妇的心大了,我们祝家就装不下了。”
房老夫人是讨厌贺相思的。不为什么,就为那一次她带着孙子去祝家讨公道,被贺相思数落一大顿赶出来的事情,因为这件事,她在她孙子面前很没有面子,对此她对贺相思的憎恶就越来越大了。
方氏垂首坐在后头,像只鸵鸟。
祝夫人笑道:“到底是换了天下,如今的世道变了。”
房夫人:“再怎么变,三纲五常也是变不得的。”
祝夫人看着楼下的贺相思,喃喃道:“是啊,再怎么变,三纲五常也是不可以变的。”
方氏听不下去这些话了,只小心翼翼的跟婆婆请了旨,希望她能让她去后台见见她的小姐妹。
房老夫人骂骂咧咧的说了她好几句,这才放行。方氏鞠楼着身子,颤颤巍巍的走出去了。祝夫人笑道:“左右她都是你的儿媳妇,怎么能这么对她呢。”
“媳妇而已,一个外人,不需要有多尊重。”房老夫人满不在乎道。
方氏在外头听着,眼角晕开一片泪来。
贺相思在台下坐着,忽觉背上一冷,好似有什么人一直在她背后盯着自己似的。她猛地回过头去,却见祝临风如死神般站在她身后,那脸黑的宛若要吃人似的。
她继续转过头去看戏。
祝临风气鼓鼓的走到她身旁,拉开椅子坐下。贺相思不搭理他,只自顾自的嗑瓜子,祝临风从她碗里拿过一些瓜子,开始慢条斯理的嗑起来。
落幕时,戏园子安静下来。
祝临风在她耳边说:“我是不会同你离婚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贺相思扭过头来看着他,还未来得及说句话,幕后忽然响起一声惨叫,穿着戏服的戏子们从幕后蹿到前台来:“杀人了!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