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师父。”莺语忆起昏迷前，漫天桃花场景中，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模糊的灰色人影，以及昏昏沉沉中好似紧贴在一个宽厚温热的脊背，两颊顿时变得羞红。

“小姐，你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又发热了。”说着不等莺语反应过来，伸手覆在自家小姐额头，再探探自己的额头，疑惑嘟囔：“也没有啊。”

莺语垂眼，羞恼道：“我无事。”

莺语一连躺在床上几日，浑身骨头如同散架一般难受，实在耐不住下床走动。

静空寺内都是僧人，主持一般不会让女眷留宿寺中，可莺语当天在寺中受了伤昏迷不醒，实属危在旦夕。

上天有好生之德，和尚总不能见死不救一意孤行地强制将人赶出寺庙损坏修行功德，因而主持破例将莺语留下救治，安排在人少往来的偏院，每日安排小沙弥按时送些斋饭过去。

莺语步到房间门口，环顾小院庭中，收拾得十分干净齐整，简单到一目了然，一面高墙外是青翠的竹林，清风掠过捎带着竹叶的香气，身处其中，竟令人萦绕心头几日的阴郁都不自觉消散了。

春日阳光不大，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环儿在院中浆洗衣物，看到自家小姐下床，忍不住念叨：“小姐，您怎么出来了，您身子骨还没好全，可不能再出来吹风了，万一又有个不好怎么办。”

莺语迈过门槛，缓步走进院中，柔声说道：“无事，几日没有出门走动，你小姐我现在才更觉得难受，好环儿，我就待一小会儿。”

“那说好的，您只得待一小会儿便回去。”环儿犹豫了一下，看着自家小姐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忍不住心软让步。

院门叩响，院外传来小沙弥稚气的喊声：“女施主，今日的斋饭给您送过来了。”

环儿听见声音，便要站起身就着衣裙擦手去开门，莺语赶忙拦住她，“你手上还沾着皂粉，还是让我去吧，左右只是个小和尚。”

“可是……”

莺语不待她反驳，便径直去打开院门，“小师父，你将斋饭给我吧。”

站在院外的小沙弥听闻此清灵柔美的声音好似与以往开门之人不同，疑惑抬头，待看见眼前的莺语，整个人瞪眼呆住，回过神不自觉闹了大红脸，结结巴巴说道：“女女施主，这这是今日的斋饭。”

说完将托盘放在莺语手中，不待女施主感谢，拔腿一溜烟跑掉了。

小和尚跑这么急做什么？

莺语满头雾水，双手拿着托盘，环儿洗了手走过来双手接过，疑惑说道：“今日这小和尚怎么忘了拿托盘再走？”

莺语没有回答，关上门，走到院中的水缸边低头看去，摸了摸脸，再满头雾水摇摇头回到房中。

与此同时，环儿口中的小和尚慧明正裂开嘴角，一路风风火火奔回斋堂，一屁股坐在往日吃饭那张方桌，同桌的都是慧字辈的小沙弥，与他交好的慧一瞧见，憋不住好奇问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嘴角都快翘上天了。”

静空寺规矩严格，斋堂每日有规定的用餐时间，一旦用餐时间一过，一概不准用餐。

慧明刚接到给偏院女施主每日送斋饭的活计，大家伙都笑他倒霉，慧明哪次送完斋饭回来，不是耷拉个嘴角不高兴，今日怎会如此开怀乐个不停。

慧明笑而不语，怎么看怎么欠扁。

慧一放下筷子，气道：“哼，哪次我有好玩的好吃的都不与你分享？怎么换了你，却对我戒口不言，下次再有什么，我也不与你说了。”

慧一说话声音有些拔高，隔壁几桌的师叔们都看了过来，慧明急了，忙拉他袖子，压低声音安抚他：“慧一，你不要嚷嚷，我告诉你便是。”

“那还差不多。”

慧明这样一说，慧一勉强消气，凑过光洁的脑瓜门倾听，同桌的小沙弥也悄悄停止扒饭，歪身竖起耳朵偷听。

“我今日见到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女施主，就跟菩萨天仙一样。”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女施主有什么好瞧的，每日前边大佛堂一大堆，再说了，你见过天仙？你见过的不都是泥菩萨？”

慧明涨红了脸辩解，“真的，这个女施主比以往来寺里的女施主都要好看，你肯定没见过，不信，改日我带你去瞧瞧。”

隔壁明字辈的明智蓦地将筷子放下，便站起身，明澈伸手拉住他，劝道：“算了，这些小和尚最小不过稚龄，心性不定，贪玩是正常的，长大些便好了。”

明智是静空寺的监寺僧人，平常最是看重寺中清规戒律，底下的小和尚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怕到不行，关键他为人性格十分死板，平常除了主持，也就明澈这个同辈师兄能劝的住他。

果然明智一听明澈所言，顿了顿，又重新落坐，不过凌厉的眼神还是扫了一圈慧字辈那桌。

慧字辈几个小沙弥似有所觉，匆匆扒完饭便逃开了。

明智愤然道：“静空寺素来规矩森严，从无女眷留宿，可明昭仗着主持偏爱，便与寺外女子不清不楚，居然还打破寺规，将人留在了自己的院子，我看他是心生了杂念，主持也是……”

明澈出声打断，平和道：“明智师弟慎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明昭师弟也是迫于形式所为，算不得错，便是换作另一人，我相信明昭师弟也会如此。”

明智不满道：“明澈师兄，你就是心太善，明明你才是明字辈大弟子，主持师叔却偏爱这个来路不明的明昭，这对你也太不公平了。”

“就是，就是……”旁边几个同辈的和尚附和道。

明昭性子清冷，行事向来独来独往，偏偏主持师父又十分爱重他，这些个和尚早已心存了几丝不满。

明澈摇头，一脸平静，“明昭师弟极有慧根，在佛法造诣上远超于我，假以时日必有大成，主持偏爱有才之人，也实属正常。”便是他也极为艳羡明昭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