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竹林小屋看一下明昭师父。”

莺语虽然能下地走路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每日不宜行走过多，小院离后门不远，环儿扶着她跨出寺院后门，沿着石梯小道走进竹林，走了大概一盏茶功夫远远看见一间竹屋，需要走上坡，对于莺语可能有些吃力，环儿便让她在原地等候。

莺语站在原地环顾四周，鼻间满是青竹的味道，忽闻一阵潺潺溪水声，鬼使神差循声走去，拐过一块刻着经文的大石头，看到一条九曲十八弯的清澈溪涧，岸上放着一套男子的灰色长袍和僧鞋。

不待莺语想清，便听到左边竹林那头溪水一阵响动，透过竹缝看到一个身穿白色里衣、灰色长裤的和尚抱着一个人划破溪水从另一头跨上岸。

晶莹的水珠从额角坠落一路沿着脸廓顺到下颌消失在衣领之间，白色里衣和灰色长裤湿透紧贴在男子身上，勾勒出其清瘦的身形轮廓，隐约能看到上身线条分明的肌理。

那人好似察觉到了莺语的视线，抬眼透过竹缝望去，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莺语瞳孔一缩，呆呆盯着那双平静无波的漆黑眼眸，对方好似没意识到衣衫不整被人瞧见有何窘迫，移开眼沉默将怀中小童放在岸边地上，熟稔按压出他腹部的积水。

这是个孩童，好似溺水了？要不要上去帮忙？

“小姐，您在哪？”

环儿的声音从大石头后方传来，莺语恍若回神，羞窘红了脸蛋，自己竟如此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直勾勾盯着一个衣着不整的男子，若是孟老太君在此，只怕她少不了挨一顿打。

虽然这男子长得的确貌如嫡仙，令人心之向往。

哎呀，我到底在想什么？这事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不然吾命休矣！

“我在这里。”莺语赶忙应声，提裙匆匆离去，走前忍不住回首再看了眼那人，后者已经将灰色僧袍穿上。

“明昭师父。”环儿看着莺语从石头后边的小路上来，身后紧跟一人抱着一昏迷的孩童，忍不住惊呼一声，脸带疑惑看了眼明昭，再看了眼自家小姐。

虽然早猜到那人的身份，但这样的“初次见面方式”还是让莺语万分羞窘，恨不得当只鸵鸟，可多年礼仪教养容不得她如此无理，忙低眉顺眼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清脆唤道：“明昭师父。”

明昭好似顿了顿才颔首应了声，抱着怀中孩童越过主仆两人，走向竹屋。

莺语和环儿这才发现明昭怀中小童衣衫滴水，发髻散乱，五官稚气可爱，可惜双目紧闭，脸白如纸，看其呼吸均匀，应是已无大碍。

环儿借用竹屋临时搭建的小厨房帮忙烧了姜汤和热水，明昭对于她们留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兀自给小童擦干身子，换了干爽的衣物，自己再去另一间空置的房间换上一套清爽的僧袍。

日头渐渐落下，竹枝摇晃，凉风袭人，莺语坐在屋中也忍不住冷得搓了搓手臂。

明昭抱着一捆干柴入内，放几根进火盆中点着，屋内瞬间温暖了许多，火上架着一个小铁锅熬着加了香菇的小米粥咕噜咕噜响，散发出一阵阵米香。

明昭坐在火盆的另一头，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环儿在厨房熬药，屋中莺语首次和明昭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相处，隔着火光，内心十分无措，攥紧裙边，深呼了口气，打了许多腹稿，才慢慢开口道：“那几次都谢谢你了。”

说完又想抽自己几巴掌，说的这是什么，语气是不是太生硬了，明昭师父会不会误会她是一个清高不知感恩的女子。

“不用，女施主不怪我害了你便是。”

“啊？”莺语愣了愣，火光映入眼眸折闪出细碎的亮光，水润动人。

明昭移开眼，清冷说道：“第一次你跑到桃林，因为不小心踹倒了我放在石阶的背篓才会摔倒，第二次是因为我在院中出声，才……”

莺语脸色一僵，这才迟钝地忆起第一次这人光天化日之下背了自己，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第二次自己可是光着身子，被面前这人救起的，挨世俗规矩来说，眼前这人可就是她相公了。

他怎能若无其事地在她面前将这些事说出口。

如此一想，莺语两颊温度攀高，直逼盆中的炭火，屋中气氛有些凝滞，小铁锅中的米粥翻滚弹出几滴落在燃烧的柴火上，滋滋一声，莺语倏地一声站起身，小凳翻倒，明昭隔着火光抬眼看向她。

莺语满脸尴尬，欲言又止。

这时躺在塌上的云童呓语一声好似要醒来，莺语紧张静待，谁知他只是翻了个身又呼呼睡了过去。

明昭不明所以等着，莺语挣扎许久，却只是扯了扯嘴角，干巴巴说了一句：“我觉得有些热，出去透透气。”

最后站在竹屋外，双手捂着脸上散不去的潮红，跺了跺脚，兀自羞恼。

不解风情的呆和尚。

——

“人不在？”

“我前去叫了许久门，也没人应一声。”前去偏院送斋饭的僧人回道，上次几个慧字辈的小沙弥贪玩偷摸闯进偏院被监寺责罚，导致接手送饭的僧人不敢贸然进院查看，特来回禀。

明澈若有所思，让他把斋饭留下便可离开。

明智不满道：“在寺院借住，居然还敢胡乱行走，若是身子好全了，直接离开便是。”

明澈摆了摆手，“人毕竟住在我们寺内，出了事我们也难辞其咎，各项周到了便是。”

*

莺语和环儿刚离开，躺在塌上的云童便睡眼惺忪坐起身，身上是明昭的中衣，宽松地如同戏服一般搞笑。

屋内没有人，一股子香菇粥味弥漫，他看到床边小桌上有一个青色香囊，好奇探手拿过来把玩，香囊面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竹子，里边不知装了什么清香扑鼻，闻着就浑身舒畅。

明昭估量着云童快睡醒了，端着药走进屋中，看到他手中把玩的陌生物件，也没开口问一声，搁下药碗，径直去给火盆添柴。

“明昭，明昭，这个香囊是你的？”

“不是。”明昭未看一眼回道。

“可这是放在你桌上的，不是你的，还会是谁的？”

明昭手中动作顿了顿，淡淡回道：“你别多问，喜欢便拿去。”

“那你要保证不和老头子说我贪玩掉水里了。”

莺语满腹少女心事和环儿离开竹林小屋，沿着石阶小道，从后门回到偏院，见到一个人端着什么东西，站在门口正要叩门。

“师父，可是要寻我们。”莺语走近轻声问道。

明澈循声回首，见到月色下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徐徐而来，穿着粉色衣裙，长发披泄而落，待看清女子容颜，连明澈这等长居庙堂人，也不免有些惊艳的恍惚。

脑子里浮现小沙弥的童言稚语：院子里住着一位天仙似的女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