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这里,苏青云霍地拍案而起,坚定地道:“我去找父亲大人谈谈!”
苏青峰被苏青云吓了一跳,连忙阻止:“小妹,不可!父亲大人向来说一不二,平常你犯些无关痛痒的小错倒也罢了,他自没有心思与你计较。可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去讨不了好。”
“那我也要试上一试!”苏青云目光坚定,其中光华,闪烁如朗朗明月。
苏青峰眼见劝是劝不动了,干脆一把抓住了苏青云的手腕,辖制住她的行动。
父亲大人的脾气和底线,他是知道的,他是真的害怕苏青云跑去碰一鼻子灰不说,搞不好还得被罚跪祠堂。
这又是何必呢?
他是相府嫡子,又是父亲大人唯一的一个儿子,婚姻是事关他一辈子的幸福,如若父亲可以松口,又何苦为难于他?
苏青云没想到苏青峰会直接辖制了她的行动,心中一时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她是真的不想哥哥日后后悔。
倘若她原来想搓和方清澜和自己的哥哥,只是为了方清澜的一份嘱托和方清微的宫中身份。
而现在,她却在这些上面加了无比重要的一条——今世重来,她也要像前世哥哥护她一样,全心全意地护他一回。
毕竟人这一辈子,最苦的,莫过于后悔。
别人算计是一回事,自己畏缩愚蠢,没有拼尽全力又是一回事。
她前世在地牢里,虽然只过了十几天就赴死了,可那十几天里,她却悔断了肝肠还要强撑着一口气,直到确定了恭王有机会逃过一死才松下那口气,饮下了毒酒。
其中煎熬悔痛,其实比那毒酒更让人撕心裂肺。
是以苏青云这次很坚决,她勇敢地迎着苏青峰的眸子,只问了他一句话:“哥哥今日不让我去,往后余生,可会后悔?”
苏青云这句话说得极缓极慢极清晰,一字一字落在苏青峰的耳朵里,就像是硬生生地烙进了他的心中一般,让他不得不抛却一切去扪心自问:“我以后,真的不会后悔吗?”
苏青峰犹豫了。
现在的漫漫长夜已经如此难熬,以后的恐怕只会更加艰难。
那么他,会后悔今天没有放苏青云去与父亲作最后的谈判吗?
数息以后,苏青峰终于缓缓地松了手上力道,闭了闭酸涩的眼眸,道:“小妹你是真的长大了,今夜不管结果如何,哥哥都谢谢你。”
苏青云被他说得心里难受,干脆抽了手,头也不回地走进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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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峰的彰华院,连着苏丞相书房所在的四知院。
“四知”出自《周易》,说“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
这正是苏丞相每日三省己身的标准——位极人臣,理当见微知著、刚柔并济。
苏青云立在门外平复了心情,敲了书房的门走进来,声线平稳地叫了一声“父亲”。
她前世就与苏丞相见面不多,仅有的几回见面,还是以哭闹和厉责收场的。
所以苏青云对于苏丞相的感情,除了赞叹他前世的精准之断以外,更多的还要从原主小时候的回忆中汲取。
可一来她已经换了芯子,二来也已经时隔多年,所以她并没有再见苏夫人时那样激动的心情。
丞相苏衡最是满意女儿这样知书达礼、成熟稳重的样子,所以欣慰地点了点头,温和地问:“你今晚怎么过来为父这里了?”
正说着,苏衡无意间注意到苏青云的手里,正抓着一条湿了大半的帕子,鼻息之间隐隐还有果香浮动,不禁浓眉微蹙,又问了一句:“你是才从方府回来,还是刚从你哥哥的院子中出来?”
苏青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苏丞相,而且她也不打算瞒苏丞相,遂直接回道:“女儿是刚从哥哥的院子中出来。”
“哦?”苏衡放下手中一卷公文,背着手站了起来,绕过书案走到苏青云的面前,面色带了些冷峻严厉,笃定地道:“丞相府后宅前院分得清明,你今天既是到这四知院中来了,又是刚刚从你哥哥的房中出来,你是想帮你哥哥劝说我,同意那方清澜进门?”
苏青云垂首,惊于苏丞相的推断一如既往的准,有些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是女儿,亦是后辈,就算是活过前世三年,也未有苏丞相涉世之深。况且他摸爬滚打的可是更加复杂的朝堂,她今天来劝说,真的会有结果吗?
苏衡睨着苏青云略有退怯的样子,轻哼了一声,威严地道:“这便胆怯了?这便退缩了?你既然来了,就应该跟为父好好说说你想好的劝说之理,而不是遇到一个比你精明老道的,首先想到的就是后退。”
“女儿没有。”苏青云下意识反驳。
她只是略微退怯迟疑,在心中盘算着今天晚上成功的可能性,但她确实没有想过什么也不说,就从这道门又退出去。
这退堂鼓,她可不打。
听到苏青云这样说,苏衡严肃的脸上难得又浮上了一丝欣慰笑意,一边走回书案后坐下,一边道:“没有最好。你今晚能踏进这门来,就比你哥哥强了一分。”
苏青云闻言一怔,猛然抬头看向苏丞相的眼睛,心中微动。
苏衡却是不想再与苏青云絮絮叨叨,他还有很多朝堂公文没有处理,遂直接道:“想好了什么劝说之词,甭管是动之以情的,还是晓之以理的,都搬出来吧。”
苏青云双眸紧紧地盯着苏丞相,觉得他此时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是一副考校她的神态语气。
一声催过,苏衡也不再催她,任由苏青云的小眼神,在他的面上打量探究。
过了几息,倒是苏青云先回过神来,恭敬说道:“父亲,对于哥哥想娶方姐姐一事,父亲拒绝的理由是‘苏家与方家不门当户对’,这虽然是事实,但女儿不尽赞同。”
闻言,苏衡神色不变,也未曾答话,只静静地等待着苏青云的下文。此时的他,甚至比平常听下臣汇报朝务还要耐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