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微微颔首。
苏青云了然,看来这婆子就是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上的那婆子。
只是苏青云原先没有料到,吕夫人特地与众不同地带着个婆子过来,竟是这般作用。
怪不得那吕媚颜毫无头脑的真的接受了杨纤月的怂恿,原来是遗传所致。
想那吕韦才刚升至户部尚书多长时间啊,正是御史谏官们恨不得将眼珠子贴其身上之时,身为妻眷竟然连收敛都不懂得。
在此,苏青云好想问上一句:“吕大人,妻不贤女不孝如此,您老知道么?”
除了苏青云,其他八户人家的夫人与女儿看了,也都窃窃私语。
吕媚颜被观猴一样地看了一刻钟左右,终于是受不了了,挣扎着要从那婆子的身上下来。
吕夫人见状,却是慌道:“哎呦我的囡囡,你可别下来受累。”
她好不容易才替女儿定了一门好亲事,对方的公子最为欣赏的就是她家媚颜走起路来步步生莲。
这要是上山一趟把脚给走肿了,可还如何步步生莲?
可吕媚颜到底是受不了别人时不时似有若无投过来的目光,执意下来自己走着上山。
把吕夫人心疼得,生怕这亲事就会因此而一去不复返了。
一行人且行且歇地来到了礼部选好的栽种地点。
苏青云打眼望去,正如前世一般,墒垄已经有人提前作好了,甚至连苗坑也挖好了。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丰年山中原本的种茶人候在垄沟旁。
她们今日要做的,不过是将领来的茶苗放入坑中,再由垄边站着的种茶人浇水、压实而已。
见此,苏青云不禁摇头。
唉,这上自皇家、下至百官的春播,其实就是一场秀而已。
再加上近年来许多小娘子想在此节上博得一个好名声,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这春播就更加远离推行初衷,愈发像一个大戏台了。
思及此,苏青云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杨纤月与吕媚颜。
今天,倒是也有人想借这戏台上演一出大戏呢。
只可惜,到底谁会在这场戏落幕之后身败名裂,却是两说。
丰年山上的茶树以阶梯的形式播种,代表百官之首的苏夫人和苏青云,毫无疑问地被分到了第一梯墒垄。
其后,出于对自己顶头上峰的尊重,礼部的人又把秦夫人与秦尚婕分配在了第二梯墒垄。
依此类推下去,吕媚颜被分在了第七梯,杨纤月则被分在了第八梯。
春播开始之后,秦尚婕瞧着自己的母亲与苏夫人皆在前面认真地劳作,便悄悄地朝苏青云的身边靠了靠。
“苏妹妹,此时你与她们所在的梯垄隔得甚远,她们想必没机会如何。我估摸着,便是待会儿春播结束、集结祈福之时,要对你动手。”
闻言,苏青云微微点头,不无赞同地道:“我亦是这样想。彼时众人俱疲,便是自家丫鬟仆人也难免松懈;大家又聚在一起,若有推搡致人跌落,亦不算十分突兀。”
听着苏青云虽然警惕,但仍淡定的语气,秦尚婕不禁瞧了一眼并不算平缓的山坡,言语间难掩担忧。
“昨晚听苏妹妹的意思,是仍准备被推落山的。苏妹妹当真要如此犯险吗?我瞧着这山坡……”
虽不会如落下陡崖那般摔得粉骨碎身,可光是从这半山腰上滚到山脚,不死也要去掉大半条命了。
“秦姐姐不必担忧,我已安排妥当。”苏青云面色沉稳冷静,并不似简单的敷衍安慰。
秦尚婕稍稍放下了心。
时至晌午,春播结束,礼部负责此节的官员过来,集结大家一起去一处稍缓的地界上祈福。
十户人家的夫人便三三两两地带着自家的女儿与仆人过去。
此时,吕媚颜尚不知那婆子得到的命令已被杨纤月更改,忍不住自认为隐蔽地朝着苏青云看了一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与张狂。
苏青云垂下臻首无声笑笑。
倒是杨纤月看到苏青云仍然毫无警觉的模样,心底止不住开怀。
今日之后,这世上恐怕再也无一个叫做苏青云的人了。
这并不能怪她心狠,怪只怪这个苏青云竟然是个下贱胚子。
前段时间,她居然寡廉鲜耻地派丫鬟送了一封信去幸王府,话里话外全是勾引撩拨之意。
更可气的是,幸王跟她说,若她不能在春播之上除掉苏青云,让相府来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事,春播过后,他便要亲自上相府提亲了。
这让她如何能无动于衷?
所以苏青云今日纯粹是自讨苦果,既是落水了还能大难不死,就该老实本分些,年纪不大,勾引人的胆子倒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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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眼看着人就要齐了,忽听得处在人群边缘的某家小娘子惊叫一声,然后便见一人狼狈地朝山下滚去。
众人正惊愕是谁人落了山,忽又听得苏夫人一声惊呼:“云儿!”
人群便躁乱起来,原来是苏丞相家的女儿落了山!
秦尚婕因是早就知晓,故而此时没有跟着人群惊呼低叹,只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苏青云不断滚落的身影,不知不觉攥紧了手指。
还好,先前是苏青云自己选了那个位置去站的。
那一面看似坡度更陡,实则只有一小截的空旷地带,然后便是一排排已经栽种了十几年的茶树,她滚到了那里,便被茶树拦了下来。
这比无休无止地滚至山脚要好上百倍了。
而春枝也早就等在了附近,见苏青云停了下来,她第一时间赶到了苏青云的身边,一边打量苏青云,一边语速极快地问道:“小姐可有伤到了哪里?”
“没有。”苏青云也是语速极快,道:“快帮我抹上!”
春枝早就自怀中取出了一个瓷瓶,当下赶紧背着人将里面的液体倒在手上,然后又粘了些许泥土,一齐在苏青云的脸上抹了几把。
所以,等到苏夫人在白芍与红药的搀扶下,与其他或关心或看热闹的夫人女儿们紧赶慢赶来到她跟前的时候,便看到春枝的怀里正躺着一个满脸血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