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时候，光伊人苑的一个位置都能卖到一万两一人，更何况赏银之类。直到一个叫绿萝的姑娘被失控的猛兽当场咬杀。小人当时怕极了，但见惯了生死、掌惯了人命的沈大人却是一点不怕，将那绿萝姑娘随便安了个罪名，便当作犯了罪的女囚判了死刑。”

“这是个好方法。有此开端和善后之法后，半年内，伊人苑竟接二连三出了人命。先时多数还是意外，后来竟演变为有官员故意缢死舞姬，只为寻一时的巅峰刺激。”

“可这却不是个长久之法。”苏青云压抑着心中的沉痛与愤怒，总结道。

付良一愣，随后戚然点头：“女侠说得极对！一年内判死三五个妙龄少女已是极限，再多的话，判文可是存档的，年底又有有司核查，沈大人便不能老用这个法子。”

“所以他的谋士给他出了个主意，趁着夜黑风高之时，将这些死了的少女全部运到护城河畔，手脚皆缚重石，沉入河底。”

“护城河的跃明河段水位虽然不是最深，却地处偏僻。更为难得的是，河岸陡峭，住在附近的人家甚至都不去那里嬉戏用水，被发现的几率便大大降低。若不是今年雪冬之后天气变旱，跃明河段水位一再下降，导致河岸陡峭也不能阻止附近人家下水，那这可能算得上是个万无一失的好法子……”

付良颓然地说完这一切，突然，他似乎想起来什么，挣扎跪直：“小人不是不害怕，也不是没有良心，小人家中幼妹也不过十六岁，与这些女子年纪差不多。但小人不敢报官啊……更、更无官可报！”

苏青云看着付良痛苦的眼神，知道他并没有说谎。

做出这一切事情的幕后真凶，就是掌管着京都城司法人命的长官，除了有能力上达天听的人，其他人真的算是无官可报！

苏青云不禁攥紧十指，竭力忍住心中的气愤。

付良见苏青云并不说话，以为她是不相信，便忍不住伏地磕头：“小人不怕死，但小人的老娘、媳妇、妹妹和小儿，都在沈大人的监视之下。若小人敢泄露半点消息，女侠您也看到下场了，小人之前……实在无路可走啊……”

付良痛哭流涕。

天地可鉴，他可是个贿赂朝官，都会被吓到的小人物，怎么有胆子害这些女子的性命啊！

这些年每每午夜梦回，他又何尝不是一身冷汗地惊醒，然后睁着眼睛到天明？

他时常想，这些女子总是到他的梦中索命，终有一天，也会在现实中要了他的命。

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啊……

而今日，这时候便到了。

“纵你说的情有可原、满是苦衷，可你还是有错。”冷静下来的苏青云淡淡开口。

万顺阁已经做成了京都城中皮毛生意的第一，除却富家太太，有多少皇亲国戚也从此购置狐裘氅衣。

苏青云不信，若付良铁了心要揭穿沈丘，他真的会毫无机会？

说到底，还是想护着自己的家人苟活罢了。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念头，却也不能成为付良彻底无罪的理由。

付良听到苏青云这样说，也不气馁，他自然知道自己有错，否则也不会良心不安了。

只是……

“女侠，事到如今，小人也不企求女侠能饶小人一命，只想求女侠两件事。”付良再次磕头在地。

“你说说看。”苏青云淡淡道。

“这第一件事……”付良嗫喏着，斟酌着词句，“小人真的没有沾过那些人命，连抛尸都不曾参与，女侠可否、可否给小人一个痛快的死法？”

地窖中那两个人的样子实在是太恐怖了，付良只要一想到，就觉得精神极大的受刺激。

闻言，苏青云哑然失笑。

付良心中一惊，随后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

“第二件事呢？”苏青云问。

“啊，啊？”付良连啊两声，才反应过来是女侠在等着他下文，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第二件事……就是女侠神通广大，要不去收了沈丘那个狗官吧？”

“他才是罪魁祸首，就算是来地窖中将女侠所有的酷刑都尝上一遍，也算是对他的优待了！”

苏青云不禁敛了笑意。

她何尝不想这样做？

沈丘这个畜生自然是应该尝遍伊人苑姑娘们尝过的苦，只可惜……她做不到。

她这女侠名号是假的，甚至连地窖中的那两个人都是世安和春枝假扮的，她其实并没有盖世武功能这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制裁沈丘。

倒是要让付良失望了。

至此，苏青云也只能道：“付良，我并不会拿那些酷刑对付你，你究竟应得什么罪，应受什么刑，之后自有官府审你判你。”

“而你的家人……”苏青云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付良的身边道：“他们如今应该还安然无虞，你之后许还有机会见得到。”

付良巨震。

“至于沈丘，我敢保证的是，他一定会以命抵命！”

其余的，苏青云无法再承诺，而且她也不便再在此地与付良耽搁时间，便径自出了屋门。

绿芽红着眼眶，赶紧跟在苏青云后面出去了。

付良仍旧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无法回神，他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然而还没等他理出个头绪，身后突然出现一道人影，随后他便觉得后颈处传来熟悉的一记劈掌，他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京都沈府。

“咚咚咚……咚咚咚……”

“老爷，老爷……”一妙龄女子惺忪睁眼，推了推身边之人，嗓音柔软地道：“管家在敲门，老爷您醒醒。”

沈丘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并不理会这敲门之声。

管家半夜敲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还不是那人老珠黄又毫无情趣的臭婆娘支使过来的？

要不是皇后娘娘一再叮嘱他不能休妻，甚至还要装出尊妻敬妻的样子来给满朝的文武大臣看，那老婆娘可能早就不在人间了。

又哪里能隔三差五地便支使管家过来半夜敲门，扰他清梦？

“老爷，出大事了，您快醒醒吧！”

门外，管家的声音一反常态，听上去就急得火烧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