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听了苏青云的这一番话,不禁一怔。
若不是穴位被点,苏青云毫不怀疑,她还会被吓得一哆嗦。
“怎么样?”苏青云拉回距离,和声和气地道:“想好了就开口。不过本妃要提醒你,若是你开口再答非所问,本妃可就直接让我的人动手了……”
焰二此时并不在视野可见的范围之内,但苏青云这种确有其人的从容,以及方才穴位顷刻被点的事实,都令宫女的内心颤栗不已。
她兀自咽了口口水,下定决心般地道:“奴婢名叫佳图,是风云公主身边的大宫女。”
闻言,苏青云心道一句“果然是你”,面色却仍淡然如水,继续问道:“深更半夜,你不在公主身边伺候,跑来这康寿宫里干什么?”
“王妃……奴婢若说,是闲来无事随便走走,你会相信吗?”
苏青云不禁眼眸微眯,“你觉得呢?”
佳图便眼睫一颤,快速地道:“奴婢是来替公主收拾残局的!”
“什么残局?”
苏青云想到了里间内的血腥味。
“这个……这个奴婢真的不敢说!”
“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苏青云回眸看了一眼殿内,直接问道:“你是想来清洗内间里的血腥?”
佳图的眼睛不禁倏然睁大,然后又迅速地转看地下,刻意回避了苏青云审视的目光。
但苏青云一看佳图这样,便知道是自己猜中了。
“说说怎么回事吧。”
苏青云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说立刻便死。”
佳图闻言,嘴唇几番嗫喏,还是没有开口。
反正不说是死,说了回去还是死,既然横竖都是死,倒不如留一个护主的名声,还能得主子一声感叹。
“三嫂,你为难一个宫女做什么?”
康寿宫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现出一个娇小玲珑的人影来。
苏青云神情一顿,转头找了一眼焰二。
“王妃,是风云公主,属下便没有出声。”
黑暗中,焰二的声音清晰传来,却并不大声,风云公主并没有听见。
苏青云了然地点点头。
风云公主说过一句以后,便朝着苏青云与佳图缓步而来。
苏青云仔细看着风云公主的脚步,见她虽然走得缓慢,又尽力一步一步走得稳当,却仍能显出虚浮之态来。
佳图听着风云公主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急忙道:“公主,公主,奴婢什么都没有说,奴婢还什么都没有说!”
“闭嘴!”风云公主一声冷呵,“你道出我的名讳,还不够吗?”
佳图便闭了嘴,流下凄惶的泪来。
风云公主穿过庭院,上了台阶,来到了苏青云与佳图的跟前。
“苏青云。”风云公主一字一缓,并未再喊苏青云“三嫂”。
“风云公主。”苏青云以同样的口气和语速回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风云公主一怔,随后反倒是笑了。
可笑着笑着,她却是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剧烈虚弱,看得苏青云都忍不住伸手扶住了她,给她抚背。
“公主,公主您不能受风的……”佳图泪流满面地说道。
风云公主犹自咳嗽了一阵,片刻后停住了,接过苏青云递上的锦帕擦了擦额边嘴角。
“我们进去说话吧……”风云公主的声音虚弱了许多,不复来时有力。
苏青云看到风云公主这样子,便也没有拒绝,推开殿门以后,又回过身来扶着她进了屋。
进屋之后,风云公主掏出一个火折子吹出火苗,递给苏青云。
苏青云看了那火折子一眼,终究是接了过来,在屋内找了一圈,总算找到了一根红烛,滴了油固定在茶几上。
一豆烛火,在夜风中摇摇晃晃,坚持着照亮殿内的一方天地。
风云公主早已支撑不住,自己就近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也顾不得上面积尘已厚。
“苏青云,你想知道内间今日发生了什么吗?”
风云公主喘息未定,说出的话却是开门见山。
苏青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风云公主见此,便嫣然一笑:“好,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我早早备下了足够的凉药,于今日你大婚之日,趁着宫内目光俱聚焦在你的身上,请了御医来这康寿宫中……落胎!”
“落胎”二字直如巨石入水,在苏青云的心中顷刻间掀起惊涛骇浪。
风云公主巧笑嫣然,看着苏青云被她的话炸懵在原地。
半刻后,苏青云终于算是缓了过来。
看到风云公主虚弱地窝在美人椅中看着她笑,万千问题冲到了嘴边,还是被苏青云暂时按捺了下来。
“既是今日才落,怎么敢穿成这样就出来?”苏青云一边说着,一边去关紧了殿门。
摇晃的烛火便渐渐稳住了身形。
风云公主笑意一凝,视线胶着在去而复返的苏青云身上。
须臾后,她又笑开。
“难得啊,第一句话,你竟然没有问我,那孽种是谁的。”
苏青云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温和地道:“如若公主愿意,便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风云公主粗重地喘息着。
苏青云看着她眼角的泪珠一颗一颗滚落,手指下意识地伸进了袖中,摸空之后才发现,锦帕方才已经给了她了。
风云公主便抬起手,狠狠地揩去了面颊上的泪水。
“苏青云,”她的声音里染上了鼻音,“说实话,我还挺感激你的。”
“不知我何功之有?”
“罪伏沈丘,扳倒皇后,废黜……太子!”
苏青云便惊得站了起来,解释道:“太子被废,非我所愿!”
“哦?是吗?”风云公主彻底止了泪水,放下帕子看向苏青云。
苏青云面不改色地任她打量,道:“沈丘其罪当诛,沈氏德不配位,可大哥……却是贤明之辈。”
苏青云眸中的愧色一闪而过。
若不是她递了消息给锦华皇贵妃,皇后也许并不会被废黜,那么太子在她与李承稷的帮助之下,也许这一世就不会被废了。
然而这愧色仅是一闪而过。
太子被废,其实与她无尤。
李承靖有那样一个母亲,有那样一个舅舅,又不懂得韬光养晦,这样的太子,能活着已经是圣上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