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抓住那个脸色惨白的小子,厉声责问道:“你们难道不知道涂子青是上头盯着的犯人吗?若是出了差错,这责任谁来担?!”
那人见我急红了眼,脸上顿时便露出了恐惧之色,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半个字来。
在我的这般威势之下,其他人自然也再不敢将我当软柿子揉捏,即刻便过来架走了那人,对着我连声劝道:“小白大人,您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假扮阴差最重要的,便是要学钱九七那种目中无人的样子。因此,对于他们的示好,我自然是不能给任何的好脸色,当即便黑了脸,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这一招,果然有效。
不一会儿,便有个年纪略大些的差役拎着一大把钥匙走上了前来,对着我客客气气地说道:“大人既然是接了上头的命令,带着钱经理过来问话,我们这儿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还劳烦大人去请钱经理下车吧。”
我瞥了他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才转身去车内领了钱老大下来。
进入地牢之前,我特地寻了个机会,悄声叮嘱了一下钱老大:“当心些,我怀疑里头有问题。”
先前门口的守卫宁愿忍受“泼妇”如如的骂街,也不肯去通知执法司;而方才我提及涂子青时,众人脸色也是瞬间发生了变化……这些种种,都让我断定,这里头定是隐藏了些什么。
不过好在他们终究还是愿意放了我进来,至少说明眼下涂子青还算是比较安全。
西城的这一座地牢,除却落在外头的一个角门,其他的部分,都深深地埋在了地底之下。
因此,我们刚一入角门,便随着前头引路的差役,顺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阶梯,一步步地往着地下更深之处走去。
地牢里特有的阴邪寒冷之气不断地侵袭而来,令我的肩膀不由地有些发抖,心中也一时有些担忧了起来。
就连我这种死了几十年的鬼魂都承受不住这样的阴气,涂子青这么个白白嫩嫩的大活人,可要怎么在这里面熬下去?
“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嘶喊,不知从何处伸出了一只白骨森森的手,猛地向我抓来。
我慌忙侧身躲过,不料脊背却撞上了后侧的石壁,发出了一声闷响。
原先在跟前带路的差役,此时也循着声音,扭过了头来。
只见他看着我,嘴角不经意地露出了一丝嘲笑,阴阳怪气地说道:“小白大人,在这地牢之中,您还需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毕竟我们这儿关的都是些穷凶极恶的怨魂,他们又大都不太安分……”
“还有多久才能到?你以为我的时间都跟你们的一样不值钱吗?”钱老大一把将我揽到了身后,皱着眉头,极为不悦地说道。
“抱歉抱歉,钱经理。很快就到了……您小心脚下……”那人自然是不敢惹怒钱老大,立马便扯出了一副谄媚的假笑来。
呸,势利鬼!
这一走,便又是许久,我甚至都感觉他这是要把我们带下十八层地狱去了。
“咚”……我的后背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撞上了石壁,而这次就连位置都跟先前的一模一样。
我疑惑地低下头去,细细地观察起了那石壁,这才发现,就在撞到我后背的那个位置,有着一块不大不起的突起。
我小心翼翼地避了开去,内心暗暗想道,原来是因为石壁不平整,这才会屡次地撞疼了我。
等等,屡次?
我又伸手抚了抚那个突起的小石块,一个想法忽然便冒了出来:难道说,这个差役是一直在带着我们在这兜圈子?
“小白大人,怎么不走了?”那差役回身问道。
我抬起头来,微眯着眼睛,反问道:“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你该不会是带着我们在这绕圈子吧?”
“怎么可能?大人您不要说笑了。只是那涂子青是重犯,自然也就关得深了一些。”尽管他眼中的不安只是一闪而过,却还是被我一点不落地瞧在了眼里。
我倒要看看,这西城地牢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想着,我便提手沾了些口红抹在了那石壁突起的地方,跟着那差役再一次往深处走去。
这一次,我们都加快了脚步,而这道路的相似感,甚至连极度缺乏方向感的钱老大都察觉了出来。
等到再过了一个拐角,前头石壁上的那抹红色便瞬间映入了我的眼帘。这王八蛋果然是在带我们兜圈子!
我二话不说就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飞速压了过去,将刀刃重重地抵在了差役的脖子之上。
“说!为什么要带我们在这兜圈子?!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这儿?”我恶狠狠地盯着他,高声喝道,“你这般拖延时间又是为了什么?!”
“大人……你把刀拿开,我们有话好好说……”那人见被我拆穿了,顿时便慌了手脚。
“回答我的问题!”说着,我又将那匕首往里逼近了几分。
这把匕首,是钱九七赐予我的防身之物,一个极其有名的器物。因着它上可斩人染红血,下可杀鬼燃阴魂的本事,也被阴间的人们唤作两灭。
往日里,我从不敢把这匕首带在身上,一来是怕不小心割伤了自己,二来也怕这宝物外露,被什么贼人惦记了去。
因此,见过这柄匕首的人,少之又少。
可钱老大却是一眼便认出了我手中的两灭,神色担忧地上前劝阻道:“小白,你冷静一些,伤了阴差可不是小事。”
我此刻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带路!”我当即便一把将那小子拎了起来,丢在了前面,“别再给我耍什么花招,不然我就让你明白,这世间远远还有比卖魂魄给冥府更为残忍的事情!”
那差役一骨碌地爬了起来,满眼恐惧地瞧了瞧我手里的匕首,当即便顺从地给我们带起了路来。
钱老大似乎是有些担心我的状态,一路上时不时便要瞧一瞧我,劝着我把两灭收起来。
这我怎么能肯?眼下手里的这把匕首,大概是我唯一的依仗了,捏着它,我就能安心几分。
此时的我,对于先前没有跟着钱九七好好学习术法这事,真是万分的后悔。
若是我法力高强,又何需靠一件外物来增长信心?若是我法力高强,至少现在也不会把钱老大拖下水来;若是我……
“谁在那里?!”忽地,钱老大伸出手来,指着前方的某个角落。
我立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恰好便瞧见一个衣着邋遢的男子急匆匆地往外走来。
尽管地牢里的灯光十分昏暗,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人。
“蔡久亮!你给我站住!”我二话不说便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这把两灭,朝着那方向快速地奔去。
为了要拿涂子青的性命,蔡家的这个垃圾子孙竟然都胆敢追到冥府的地牢里来了,还真是无法无天啊。
一定要抓住他!
那日在飞霞路,我眼睁睁地看着蔡久亮用阴间术法杀害生人,却无能为力,甚至连寻一个人为涂子青申冤,都做不到。
可今日,钱老大和地牢里的这些个阴差们可都是我的证人,如此便定能让这小子付出代价。
我就不信身为名门大户的蔡家,还会护着一个丢尽了家族脸面的没落子孙。
未料,我才刚跑出去没几步,蔡久亮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这,怎么可能呢?在阴司地牢之中,任何瞬移术都无法施展,蔡久亮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遭了,涂子青!我立即转身,慌张地撤了回去。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当我走到了这个号称西城地牢最牢不可破,条件最艰苦的重犯监房跟前,竟然看到了这样的一幅景象。
这个令我整整担心了一天一夜的小道士涂子青,此刻正面色红润地同钱老大聊着天。
钱老大也不知抽了什么风,竟一脸慈爱地看着涂子青,连连夸道:“小伙子真是年轻有为,人也长得相当帅气。”
小小年纪就进了地牢,这就算年轻有为了?我实在是理解不了钱老大的这个脑回路。
然而他接下的一句话,才是真真惊得我缓不过神来。
只见他拍了拍涂子青的手,认真地说道:“难怪小白拼了命也要来进来看你,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她的这番情谊。”
涂子青似乎是愣了愣,随后便露出了一个极具迷惑性的乖巧笑容,对着钱老大保证道:“钱叔叔您放心,无论是在阳间还是在阴间,我的心都单单只属于小白一个人,绝不会伤她半分……”
“咳咳咳……”我重重地干咳了几声,及时打断了小道士那深情款款的告白。
我是真怕钱老大一个激动,便要在这阴暗的地牢之中,直接给我和涂子青私定终身了。
“白白,我好想你。”涂子青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但瞧着我的一双眼睛始终是温暖而明亮的。
见他从监房之中努力地向我伸出手来,我也只好强扯起个笑容,快步朝他走了过去,毕竟现在还不好跟钱老大说出实情,只能配合着再演上一段了。
涂子青依旧穿着几日前的那身衣服,瞧着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只是那凌乱的头发和新长出来的胡茬,显得他整个人有些憔悴。
“阴差都已经被我支开了,你们小情侣两个放心地聊会儿天。”钱老大边往外走,边冲我挤了挤眼,“好好聊啊,时间差不多了我再来叫你。”
钱老大刚一走,我便立即黑下了脸来,对着涂子青没好气地质问道:“飞霞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