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世事在变化，人也在成长，她与宗继之间的关系不可能永远都像当初那样的单纯美好，当霍存对于自己君主的位置认识得更深刻了，对于自己亲政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了，她终将清醒地认识到宗继会是她选择的帝王之路上的一道必须破除的阻碍。他们之间是相互扶助的关系，但也存在着权力的冲突，谁都不甘心做对方摆布的傀儡，而是希望自己的思想占据主导地位，如此，怕是再深厚的感情，都禁不住现实的残酷，终将走向殊途陌路。

此时郑无止的出现也许是个意外，不过郑无止这样的角色取代宗继陪伴在霍存身边却是必然。他与霍存不存在朝堂之上权力威望此消彼长的矛盾，所求的不过是君王青睐，恰恰又是个有眼光有头脑有能力的人，不是只知求取宠爱的寻常宫人，可以达到与霍存统一的思想高度，这样的角色适合在后宫长伴君侧，做个身后支持之人。

霍存也许还处在混沌之中，不过当局者迷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她终究会认识到这一更替，并且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适应郑无止的存在。

京娘虽然只是个宫廷内官，对于政事没有十分高明的见解，可是却算个玲珑通透的明眼人，她对于自家陛下这些年与宗太傅相处的煎熬与纠结都看的一清二楚，也并不看好他们这样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状态，只不过她也要谨守本分，不能对主子的事情过多置喙。如今这变动带来的转机让她不禁对于郑无止的倾斜多了一些，至少超过宗继，更何况将来后宫采选还会进来许多男子，难保陛下不会遇到那个真正对的人，不再在宗继身上浪费不必要的感情与精力。

京娘心里如是想着，也衷心地为着霍存的蜕变而高兴。

“那日送了郑陈氏回府之后，可还有什么动作？”霍存得意了一阵之后就知道收敛了，喝了一口刚送上来的茶，正色问道。

“自从盯上了之后他们的动作比以往都更加隐蔽小心了，不容易抓住马脚，即便是此番世子夫人在宫中许久回府了，除了光明正大地迎接一番以外也没什么动作。想必那暗地里拉拢党羽的行径还是如常，其他关于两位郑公子的操作，却是都没有了。”

正说到这里，来了赐闲宫的人过来请霍存过去用午膳，霍存想了想上午除了再确定一下后宫采选配合的安置工作之外没有其他要事，就给了准信让郑无止准备着她过去了。

她一边细细摩挲着自己的指甲，一边思索着郑家。似乎现在，比起宗家这个死而不僵的庞然大物，这一直在暗的郑家是更大的威胁了。他们竟然有如此能避开皇帝情报网暗中操作的手段本事，真是叫她意外。

并且这种敌我力量对比未明，自己又显然实力微弱的感觉，真是令人不安。她对于自己交付给郑无止的信任，也有些不安。

毕竟付出了真心实意，就极其容易受到伤害。

“教授规矩的内官都选定了吗？进朕的后宫，也不是能放肆没规矩的。”霍存严肃地把茶杯放下，看向京娘。

“陛下放心吧，新人进宫后一切事务都由奴婢来总理，保准带着他们一个不落地步入正轨。”

“也有意识选带几个得力的，别累着你一个人，毕竟我们京娘大人还要照顾霍存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呢！”霍存把京娘招呼过来，十分亲昵地扑进她怀里，还蹭了蹭。

京娘摸了摸她的头，顺便理了理她有些乱了的头发，笑得眯了眼，像极了一个和蔼的长辈。

“放心吧，也是择了其他人帮着管束的，不过关系到陛下的事情，还是自己最后掌掌眼才敢放心。”京娘早把霍存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就像对待幼妹一样尽心尽力，掏心掏肺。

“京娘最好了！”霍存咧着嘴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你也是快成亲的人了，可要再长大些才好！总要学会照顾自己的。”

“不说这些了，你跟朕说说，这事项都是怎么安排的？”

“这名字都已经是圈定的，人接进宫来，遴选一便，没有大问题也不会再遣出去了，算是个过场罢了。一些规矩制度上的事情，原有沿袭的和我们这一朝新立的，都会在一个月内教授给他们，陛下大可放心，不会有什么乱子的。

况且陛下这次是首次采选，各家都是观望的态度，宫里也控制了标准，所以留下的公子们数目不算多。即便是有一些心术不正的，也方便发现。”

霍存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办事我一向是放心的，周全又妥帖！他们都安排在哪些住处了？”

“随了前几朝秀女的规矩，统一都先在惠祥宫安置。等最后陛下举行册封定了位分，该指宫室的亲自指定了，再有剩下的再由内务府或是到时候钦定的统率后宫的郎君安排。”京娘一边给霍存揉着肩膀，一边细细交代。

“对了，向开朔是异族联姻，自然不必跟着那一个月在惠祥宫同吃同住着学规矩，不过白日里还是让他一并过去学着才好。说白了，他才是最该了解这些的。”霍存突然想起这么一出。

京娘默默把她的吩咐记下来，听得霍存又紧接着像是无意般跟了一句：“那郑无止一向不管这些的，朕也知道他学不来，也叫他一样留在自己的赐闲宫吧，想看就过去学学，不想去别叫跟着捣乱。”

霍存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偏袒，那语气也是带着笑意的。

京娘暗暗偷笑，这郑公子也真是个有本事的，能叫陛下这个性子的还如此上心。

只不过一听霍存还不忘考虑宗继，她就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宗继也该在这时候遵旨进宫了吧。既然已经定了宫役的名分，便也……也别跟着他们同住了，直接安排到朕的召宁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