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况或许是无意间发生的,毕竟谁都不会事先去特地计算一下上与下位人数到底是双数还是单数,但是如今让他管昌遂对上郑无止的安排可就是八成的认为了。
原本让端郎跟管贵人对坐就是叫端郎掉价丢份的事情,今日这座次已经定了下来,即便日后陛下亲自为端郎正名抬举身份,明确说了人家是上郎君,那也像是已经被别人穿过一次的红嫁衣一样令人不爽快事情。
更何况这端郎郑无止还是人尽皆知的记仇,敢跟他从霍存这里分宠这件事情就别想了,以后如果发生那肯定就是跟郑无止死对上的结果,这醋坛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眼下这座位的事情也不是什么表面看来的小事,其中讲究得很,如今他这是被人架起来在火堆上烤啊!
然而现下又没有其他逃避的方法了,他只得先选了西边那个位置坐下。
上头的主位坐北朝南,是属于最尊贵的主子的位置,今日皇帝陛下霍存要过来,那必然是留给她的。东边也就是主位的左手边,霍氏大夏以左为尊,故而他也只能先自己做到西边去,总不能已经跟端郎要对坐了,还让人家做到右卑的西边位子上去。
管昌遂这下哪里还有算计别人的心思,只能是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祈祷着等会儿不要被郑无止这么以为不好惹的祖宗给盯上记了仇!
宗继跟向开朔两人还没落座,也是有些相互推让的意思。
刚刚向开朔已经承了宗继的让,自己位分排在第二却出言叫众人平身,如今他不想再越过宗继这个正二品过去。而宗继则是碍于向开朔摄理后宫的职权,心中清楚霍存这是抬举对方管理后宫的安排,不好拿位分盖过他一头,最好的结果就是两人保持平起平坐,别分什么位分权柄,以免尴尬冲突。可是如今这一对作为也是分东西尊卑的。
他们俩谁都不想做那个率先占了东边座位的人,却也不好抢先坐到西边去。
僵持了有一会儿,其实此时两人的站位,是向开朔偏东,而宗继偏西的,众人都以为不能再僵持下去了,否则皇帝陛下都要到了,落到她老人家面前,可就不好看了。
想什么来什么,此时帘子又一次被撩了进来,霍存的脚甚至都已经踏进来了半只。
最后还是向开朔不顾及失态与否,堪堪从宗继身边擦了过去,拣了离他更远的那个西边的卑位坐了下来,宗继反应过来也只好坐到了东边去。
霍存从小头上就没压过什么人,父皇母后跟太子王兄都是让着她宠着她,当然不知道这进欢殿里会因为一个座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身边挽着黏人至极不愿意撒手的郑无止,两人并肩走了进来。
别说其他人,连宗继都是吃了一惊。平日里他身为太傅的时候霍存那么尊敬他,私下里也许没有那么尊卑分明,他也鲜少在人前与她并肩,毕竟一君一臣,他需要落后半步来让皇帝保持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
如今郑无止却是光明正大地站在霍存身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受宠!
还有,看着郑无止春风满面、神采奕奕,而霍存则是面色虽然被热气熏得发红,但是唇色依旧有些微微的苍白,不知情的正常人见了怕是都会猜测这两人是昨夜春风一度了,现在还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
别人难免有些眼红郑无止独一份的恩宠,知道大婚之夜来仪宫什么都没发生的向开朔更是误以为霍存这是把头一次的恩宠留给了郑端郎,虽说宗继对霍存并无意,但是这么想着,但是他却心中也有了隐约但是能够察觉到的不舒服。
这是为何?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归结为觉得郑无止这厮太轻佻孟浪,不值得自己的小徒弟霍存托付,并且如此亲密到了无视规矩的地步也是不该,所以自己才会心中有异样。
倒是后头跟着进来的京娘抬起手来,攥成空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提醒霍存跟郑无止要注意分寸,眼见着也是要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郑无止这才停止了自己像八爪鱼一样缠着霍存的行为,站到管昌遂的对面。霍存没注意这位置怎么样的门道,郑无止也十分自然,没什么滞涩。
但是管昌遂不知道是自己心理暗示太强烈还是如何,竟然觉得自己还是能够感受到来自于郑无止的攻击之意。
不过此刻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册封之后第一次朝拜君王,也是自己的妻主,并不是平常的晨昏定省,还是算一件郑重的事情的,他们首先要在意的是自身仪态端正,礼仪符合规矩,千万不能行差踏错。
众人纷纷下拜,口中用词都是叩见,此处并无差异,都是双手交叠,左上右下地放到地面,再以头抵到手背上,停留一段时间才起来的大礼。
不过自称之处,使用的谦称用词为何却体现了待遇的不同。
六品及以下的下郎君们都是自称仆侍,但是上郎君们并不是所有人都用的“臣侍”这个自称。
向开朔、张映熙与年懿川都是这样没什么不同。
宗继却只是自称为臣。
郑无止竟直接把谦称空了过去,等两个字的时长过去了才跟着一起说“叩见陛下”。
宗继如此是霍存给他的特许,两人师徒八年,原本这样的身份转变就颇有些大,双方还是更加适应师生之间的相处之道,霍存也不可能让宗继因为一个自称产生原本就有不少的落差屈辱之感,于是还像从前一样,人前是君臣,没有外人的时候更是无需拘礼也就罢了。
郑无止这里,其实也算是事出有因。毕竟五品郎位到底算上算下,称不称得上一声“阁下”的尊称,建制之时没有明确的规定,只是说五品之上如何,五品之下如何,这郎位本身难免落得一个不尴不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