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她的音容笑貌都已经在常谦淳的记忆中模糊了……
可是这毕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爱护他在意他的人。其他亲人根本算不上是亲人!
“常氏,你可知道,你的家族在朝堂上这样顺风顺水不知收敛地一路向上,看似繁花似锦一派荣光,实则每一桩每一件都可以拿出来作为指证你后宫干政的催命符!”
是啊,自己明知后宫干政是大错,还在宫里向外头传递信息,日日夜夜都是担惊受怕。但是常家却是不知道为了还在宫中,几乎永远不可能再出去的他这个庶子而稍微低调哪怕一点,而是像饿虎扑食一样贪婪地借机得到所有能够收获的利益根本不顾自己的死活……
常谦淳闻言不由得扯起嘴角苦笑一下,喉头发哽。只不过他依旧是抵头之地,被卸去发簪之后披散的头发也是从鬓边垂落,更加挡掩住他的表情与情绪。
霍存弯下腰去,靠近还跪伏在地上的常谦淳,伸出她光洁纤白的右手,抓住了常谦淳的长发,微微用力向上提拉。那柔荑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上位者的手,白白净净地,反射着冬日的冷阳,像是泛起圣光。
不像常谦淳的手,虽说修长又骨节分明,好看的紧,却是皮肉粗糙,老茧遍布。
常谦淳感受到了皇帝陛下的意图,倒不是怕痛,而是不想让陛下真的费那么大力气,实打实地靠揪着他的头发让他抬起上身来。他顺着霍存不算蛮横霸道的力道控制着速度直起上身来,露出自己俊美好看的脸来。
原本白白净净十分斯文的肤貌,却是因为一段牢狱之灾变得沧桑疲惫,脸颊还蹭着少许黑灰。
霍存很是满意对方不叫他费力的配合,她的手移动起来,不再揪着他的头发,而是转而挑起他的下巴。还是像刚刚那样,只是微微地使力,原本不足以改变什么,但是常谦淳还是温驯配合地抬起脸庞,调整到可以让霍存低着头俯视可以顺利看清楚他脸的角度。
他的脸实在是瘦削,颧骨生的不是那么高高突起,但是还是因为脸上没有一点儿多余的肉而显得突兀。
那尖尖的下巴,也是无声诉说着主人的瘦削,控诉着曾经长身体的时候是受到了怎样的苛待!
霍存就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既然皇帝陛下都能坚持着这个身子前倾挑他下巴的动作,常谦淳也更不能动,任霍存这样好不含蓄地直勾勾地打量自己的脸面。
不过从一开始,他便是在抬起下巴的同时保持的眼光下垂的。皇帝陛下就算是拿打量货物的眼光上下扫视你,你也只能守着。但臣下却不可以对视,直视天颜,乃是大不敬。
霍存其实是一直在品味面前这个斯文瘦削甚至有些苍白的男子一连温驯平和的表现。
这样一个人,竟然做出收集、揣测并且还向外传递圣意的大逆不道的后宫干政的事情来,让她真是看到了他的可塑之才,又是因为他的背叛而深感一言难尽的慨叹。
因为皇帝陛下进来了,门就没有再紧锁上,有些刺目的白光透进长久黑暗的室内来,一时还是无法完全适应的常谦淳又不能在御前,尤其是陛下正在仔细打量自己的脸的时候,太过失仪地眯眼睛,只能强行管控着自己敏感的眼睛,只能微微地抽动自己的上下眼睑,导致瞳孔最大限度地缩小。
明亮的白光让他长长的羽睫在眼睑底下留下了一道阴影,霍存最后就是把目光的焦点放到这阴影上,看着沉默物语着久久没有回应的常谦淳,捏着下巴的手不自觉的狠狠用力起来。
由于常谦淳跪着,高度不高,此刻即便是他已经直起腰来跪立着而不是跪伏着了,霍存捏他的下巴不像刚刚去揪他头发那样的需要大幅度弯腰,也依旧是向前倾着身子,有些别扭的。
这下她手中开始下意识地动作了,身体自然也会无意中趋向于挺直,她的右臂与手也跟着回收,把常谦淳的下巴抬得更高。他双膝着地,没法像站立时可以踮脚,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尽力配合着皇帝陛下的动作努力抬下巴,抻扯得脖子筋脉暴露,有一种肌肉撕裂,快要窒息的感觉。
他口中无法控制德发出呜咽声,但是被自己极力压制在喉头,不上不下的,让旁人听了都是揪心心疼,他自己有多么难捱也是可见一斑了。
霍存这不过脑子的动作因为他隐忍的呜咽而打断,她回过神来,却没有急着撤下手去,而是眼中闪烁着张扬又锐利的光芒,冷冷地继续打量隐忍痛苦的常谦淳。
常谦淳终于在痛苦之中慌乱之下打破了自己谨守的尊卑规矩,眼神从地面上抬起来,有些祈求地向上望着霍存精明锐利的漆黑双眸。
“唔,陛下,罪囚知罪……”
“朕要的不是你这句知罪,不是你自轻自贱自己任命!”
霍存最后一使力,把常谦淳拉伸的脖子拉伸到极限,而后狠狠撤开手,力道把他带得侧爬到一侧的地上去,喘息了两下才恢复过来爬起跪好。
他一边调整着自己,一边心中细细琢磨着皇帝陛下这句话的意思,等到跪回去的时候也推想得差不多了,却是惊愕地对上了霍存深不见底的眼睛。
常谦淳不敢置信:“陛下……陛下的意思是”
霍存见他开窍,并且没有一蹶不振或者抗拒清高,而是眼底放光,透露出了名为渴望的情绪,就知道这个人是可以收归己用的了。假以时日栽培成熟,应当不会叫她失望,放出去至少可以独当一面!
霍存还算欣慰地勉强笑笑:“念在常家虽说钻营,但是到底没有与朕作对,还积极向朕这里靠拢的份儿上,朕可以不因为你透露圣心圣意、后宫干政而处置你与常家。”
至于那些惠祥宫里的小打小闹甚至说池泳的命案,比起来更加算是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