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存也是清楚宗继的不甘心,要是真放这个权给他,说句实话,宗继真的不会让她顺顺利利地借机收了幽州,进而攻取榆关和山海关。
最大的可能,便是宗继用不大的力气把让霍存受辱这件事情本身给遮掩过去,另寻了名头处置了何绍何宾白两个人,给她一个泄愤补偿的交代。
不,不是可能,是宗继就会这么做。
这对于霍存可就大大不妙了!
谁能保证下一个接手幽州的人是不是难啃的硬骨头?
万一就这么错失了收回幽州大权的机会,相聚不过小几百里,与之息息相关的榆关、山海关的收拢,也会重新变成一件希望渺茫的事情。
霍存不想,也不能再等下去了。等到下一次时间成熟恰当,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幽州只是中央集权的小小一步,而中央集权也其实只是霍存心中宏图霸业的前期奠基而已,若是这头都起不了,她还是那个处处窝囊的傀儡皇帝,还是明明刀刃锋利却难以出鞘面世的蒙尘宝剑!
所以她叫全身心支持她,与她没有利益相争的郑无止去处理何绍,或者说,与何绍挑明了来意,劝他及早投诚报效。而宗继过去处置何宾白,不过是因为他已经参与进了这件事情,若是被完全排除在外,很容易让宗继颜面尽失,难以在宫中立足,所以霍存给了他表面上差不多要紧的涉事另一人何宾白的事情去处置,无非是给他留一些颜面罢了,说白了还是不叫他有掺和的机会。
毕竟何宾白的最后结果并不关系到任何其他事情,随便怎么处置霍存也不会在意,顶多是最后叹一句可惜了这么一个有才情的人罢了。
此刻宗继便是领命到了延宜宫,原本还在东偏殿管贵人那处聚着聊天的管、常、梁三个人都出来见礼了,被宗继给交代暂且先出了去,把延宜宫里里外外给清了干净,只剩下跪在西偏殿里头泥金砖地中央的何宾白。
前段时间常谦淳忽然的受牵连惹嫌疑虽然没达到人人自危的地步,他却的确是受到了警示,更加担心自己身份暴露的事情,如今事到临头了,他觉得那看着常谦淳一朝落魄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转眼人家都无罪释放了,厄运却轮到了他头上……
呵,真是命运无常,悲喜无常!
“倘若只是这一桩鱼目混珠偷梁换柱的事情,你也是一个无辜受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陛下恼火的不过是幽州都督的大不敬,并没有格外轻蔑你本人身份意思……”
“我知道陛下是宽仁等视的明君,不会因为九流行业贵贱而偏颇了任何一人,对苍生都有悲悯之心!”何宾白颤抖着声音接宗继的话意,这是他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他没了冷静思考的能力,只是无尽地紧张畏惧,额头冒出冷汗涔涔,当然更是听不出宗继的话外音了。
宗继没有明面上把已经知道他乃是缪氏后人之事说出来,何宾白还以为那就是在处置何绍主导的这一桩鱼目混珠的大不敬。
宗继也是因为霍存刻意的规避他的参与而心有不爽,尽管教养修为叫他不在面上表露出来,可是总是很不高兴的。他意气风发这么些年,少年得志一直到宗氏败落前夕,棘手的公事人事也许碰上不少,可是这样防备着他使他不快的钉子还一次都没碰到过。曾经他宗继既是帝师又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霍存那样敬着他,天下人背地里不和睦的表面上见了他更也无不是恭恭敬敬的,顺风顺水得很,所以此刻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了。
何宾白这样完全没有对招能力的对手,他当然不会手软好心怜悯。
“可是事情哪里这样简单!”
何宾白被一向温润清朗的宣君殿下突然而来的透露着愠怒的震声之语一下子吓了一个哆嗦。可是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何宾白也是脑子转过弯儿来了,这不就是陛下他们已经掌握了他何宾白其实是缪又白的真相了!
何宾白顾不得这许多,下意识地就急急忙忙地朝前膝行几步,抱住了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宗继的大腿,慌里慌张地求情:
“宣君……宣君殿下!当初我隐瞒戴罪之身也是迫于形势为求生计,万万没想到因此得以摆脱罪籍之后竟然还会入宫伴驾,可是我得知下旨入选的时候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情了,当初隐瞒的时候哪里想得到会关系如此重大!要是能未卜先知,借我一千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隐瞒罪籍身份来借助何大人脱离风尘的,真的……”
何宾白已经泫然欲泣,满眼可怜无助。
其实受了牵连沦落获罪,莫说是他,就算是当初缪家一家之主他的父亲,也是无辜的。何宾白其实只是想着自己能够过好一点,都没有生出怨天尤人的念头来害人害己,已经实属不易,令人唏嘘了。他至今也只是有才情傍身,没有什么心机城府,更没有设计陷害的手段,如今事发完全就是惊慌的小鹿,惹人爱怜。
其实这虽然是本能本真的反应,也是何宾白被看中的一面,身为一个倌儿的身份,要求的就是我见犹怜的身段跟才情。
一些琴棋书画赏花品茶的才艺是后天可以培养的,可是那勾人的本事气质是绝对需要潜力天赋的。
虽说何宾白不是那妖娆艳丽的妖姬类型,可是这幼年遭难楚楚可怜的气质也是许多金主喜欢欺负爱怜的类型,不怪当初他那勾栏的老板挑中了他,给从集中看管的地方提了出来培养,又被何绍给看中了带回去。
不必刻意矫饰,平时因为出身不差而很有才情气,吃这一套、寻觅知音的,自然对何宾白就铁定爱不释手。碰到什么慌张严肃的事情了,反应表现都是这样的眼波潋滟,惹人怜爱。
放了别人谁都会因此善待他半分,只怪他碰到了宗继这么一个不动如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