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45章 莫言下岭便无难(二)(1 / 1)在下清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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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在这六面封闭的四方天地中昏天黑地、浑浑噩噩地得过且过着,都不曾计算过又过了几天几夜,只知道除夕夜热闹过去很久以后,他被解春亲自过来请了出来,抬了肩舆,仪仗俱全地回了赐闲宫。霍存既没有论功行赏,也没有追问他心中的怀疑。全天下的人因为这接二连三铁血手腕被皇帝陛下给震慑到了,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喘一下,全都顺遂圣意,就当做这郑端郎是个无功无过的闲人,再不敢将他与郑家兵变的事情扯上联系。

满宫里见到重新出现的郑无止,也只敢低眉顺眼地绕道走,就像是碰上了什么惹不起的牛鬼蛇神一般。从前郑无止虽然不好相与的名声也无人不知,可是那都是针对他的“情敌”们,也就是后宫其他的郎君的,他不曾刻意为难过底下人,甚至还因为笑嘻嘻的不摆架子,比起张映熙那些高冷矜贵的人来,让宫人们更加愿意接触,路人缘极好。

这回一经变故,却仿佛什么都变了。

高高坐在肩舆上的郑无止也不像平时亲和自如地自己徒步方便去跟路过的小宫女们调笑搭讪,距离无法逾越,何况他也没有那个心思。

他隐隐觉得,氛围不像之前那样轻松了。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什么隐隐察觉的事情,而是整个皇宫都像是黑云压顶的阴天。

可是当他到了赐闲宫大门口,下了肩舆准备走进去的时候,绕过一方照壁,人还在庭院中走着没进屋,却就直直看见了正等候在正殿门口中霍存。

她搬了一个小杌子坐在门口几级台阶之上的平台上,背后倚着门框,似乎已经等了不少时候,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半梦半醒地打着瞌睡。

满宫尽是肃杀阴冷的颜色,低沉压抑的氛围,唯有霍存一个人,十分罕见地穿了暖紫色的衣裳,坐在那里就是一幅景致,叫他挪不开眼。

郑无止看了心头一软,像是立刻化作了一滩春水,却又怯生生地,不敢上前去,说他是近乡情怯也不大恰当,可是此刻的霍存就像是他疲惫至极,回首便是的家一样,纵使他知道霍存这个性子的女子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为为漏夜归来的他温热清粥、为挑灯夜读的他红袖添香的存在,可是不同的人爱不同的女子,过不同的人生,若余生又霍存相伴,哪管两人谁强势谁退让,有什么妨碍呢?

也许此前是算计,是懵懂,是脑热,是其他什么都好,都不重要。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他想要的生活。

他就在那里进退两难着踌躇,霍存却察觉到动静先清醒了过来,她还有些惺忪怔愣的,眼神分外清澈无害,就那样闪着光地望着面前的郑无止。

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他端郎阁下,他当然说不上狼狈,可是精神上的一落千丈却是外在怎样都补不了的,眼下他便是眼底一片青黑,还有些胡茬冒出来,乍一看下半张脸都有些像向开朔了,有些萎靡不振。

霍存装作没看见这些刺目乍眼的变化,只是牵扯动嘴角,微微笑了一下,招呼他:“回来了。”

刚刚还不知是原地行礼还是上前亲昵的郑无止顿时泪崩,一个大男人,眼泪就这么不要钱地噼里啪啦往下掉。霍存立刻皱起了眉头,这样一个相貌惊为天人的男人哭的梨花带雨,竟然一下子叫她心疼得不得了,仿佛视若珍宝的东西被什么不长眼的人打碎了一样,叫她又急又气。

郑无止却以为霍存嫌他这样不够男人,又刹不住心底的辛酸,又想不这么叫她不高兴,把眼睛憋得通红,也没把眼泪给忍回去,反倒叫霍存表情更加不善了。

她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靠近过去,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郑无止的脸,盯着他死死抿住已经泛白的嘴唇。

郑无止以为霍存要发火了,喉结滚动一下,任命一般地闭上了眼睛。

预料的言语或者肢体的攻击却没有降临,他只觉得被紧紧地环腰抱住了,胸膛前贴着热乎乎的什么,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除了实在的物体,还有什么精神上、感情上的东西,也重逾千斤,让他生成这样的感觉。

他忽然变得无比迟钝,久久地没有思考能力,也做不出回应,只有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外涌,曾经的那些孤身一人在深山巨谷中徘徊,触目全是密林,耳闻全是狼嚎猿啼的日子,那些吃不饱穿不暖,每天都担心要活不下去的日子,睁眼闭眼全是战战兢兢,连睡觉都会几次三番地自己惊醒,那种心跳急速濒于窒息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

良久,他听见胸膛前传来闷闷的声音:“郑无止,阿止,阿止,我不管这次郑无时失踪是怎么回事,谁动的手脚,跟你有没有关系,我就糊涂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们好好的,别分开,好不好?”

他似乎听到了霍存撒娇的声音。

骄傲的皇帝陛下,何时有这样卑微姿态的时候?

明明他才是那个理亏被怀疑的对象,怎么霍存这样的弱势?

她是害怕他也会背叛她利用她?

她说的“糊涂”,是什么意思?

她恐怕早就想到他身上去了,可是郑无时失踪目前为止对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损害与威胁,连隐患都算不上是什么值得上心的隐患,也许是因为关系不那么重大,她愿意为他破例一次,不那么精明吗?

甚至愿意放任自己相信郑无时失踪侥幸逃脱只是一个意外,不抱有任何阴谋论的猜测……

郑无止只觉得霍存这一次交给他的东西太沉重,他承受不起。

说是信任,也不全算是信任,她没有否认怀疑过他,这个态度恰恰说明她知道他有嫌疑,却不愿意深究,不愿意知道真相。纵使也许再想一步,再追查一步,战火就会烧到他郑无止的身上。

她想要维系两个人的感情,甚至不惜因此得过且过难得,糊涂一回。

她宁愿选择相信那微乎其微的“侥幸”,强迫自己认为他郑无止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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