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那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词,身段窈窕,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情万种,她面上遮着面纱,仅仅露出一双善睐明眸,那眼波流转间却足以把在场多半男人的心魄给勾走了眼底仿佛永远化不开的忧愁,让她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水雾似的,可是一袭水红色的纱衣又像是跳动的火焰一般,摄人心魄。“诶,那唱戏的谁啊,这简直仙女下凡了!”
“嗐!这你都不认识!这可是进来风月场中有名的头牌姑娘,多少人为她一掷千金都见不到她的面呢!”
“你都说见不到面了,我这还怎么认识!”
“去去去,别跟我这儿抬杠,影响了我看人家跳舞唱戏,我跟你没完!我跟你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这一辈子啊,也许就这一次机会能亲眼看看这绝世美人儿的风姿了……”
此处人群熙熙攘攘,皆是对舞池中央那红衣女子的评判,啧啧称奇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充塞满耳。
“红烛?”郑无止看到这熟悉的身影,不禁念叨出声。
霍存佯怒,转过来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对别的女人记得这么清楚!”
郑无止刚刚正出神疑惑,闻声没脸没皮地笑了一下,伸出长臂就把霍存捞了过来,紧紧地护在怀里。
“我哪儿敢呐,有您这一位小祖宗,就已经够受的了,别人可是再也无心关注了。”
霍存看着他痞里痞气的模样,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像是抹了蜜糖一样的甜。
“这红烛,是你上回出来见面套话的那个姑娘?跟张映熙相好的那个?”霍存刚刚还跟郑无止挑理,眼下她的注意力便也被人家美人儿给牢牢吸引住了,一刻都挪不开眼儿,就差摆一盘儿瓜子儿让她顺手嗑了。
郑无止哭笑不得地敲了她脑袋顶一下,亏他上一刻还忙于为自己解释,下一刻这丫头自己都被人家花魁给迷住了。
“啧啧啧,这身段儿真好,舞跳的也不错,这一把声音都缠绵入骨,沦落风尘真是可惜了……”霍存看到入迷的深处不由得摇头惋惜。
郑无止的眼神却像是看破红尘似的,深沉至极,也通透至极:“正是因为如此,才是生了一个做花魁的命啊,若是个寻常女子,她这歌喉舞姿身段,能做什么用?娶妻娶贤,仅凭这些,她无路如何也没有个好归宿。尽管沦落风尘不是什么好事情,可是这些本领,却助她在这一行中过的最是风光滋润了,也算不枉费。”
郑无止洋洋洒洒发表这大彻大悟的看法的时候,眼神正向远方无限处延伸,没注意到话快说完的时候,霍存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他吸引了过来,像是重新认识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一样,毫不吝惜、毫不遮掩自己眼中的惊艳与欣赏。
等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差点儿就被霍存这反常的模样给吓一大跳,简直就要直接上手去捏一捏皇帝陛下的脸,看看她老人家是不是被掉包了!
“傻丫头,想什么呢,看我看的这么入神!怎么,是今日忽地发觉了本公子要比你后院儿里其他的小郎君们都要俊俏好看,决定三千弱水独取一瓢了?”他调笑道。
“什么跟什么啊……”霍存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的,支支吾吾地眼神乱瞟不敢再看他了。
周围的人可是听出了不对劲儿来,有权有钱的女子养后院也不是稀奇事情,可是哪里有光天化日就在大街上人潮汹涌中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的!
不对,现在不是光天化日……
重点是哪里有这样直白不害臊的!
众人听了郑无止这话,均已经脑补出两人之间长达几万字的争风吃醋、爱恨纠缠来,直觉地认为郑无止的身份就是一个被养起来的面首,惊奇之余还稍稍往后挪退了两步,不太想跟这个骨骼清奇、过分自恋的“美男子”挨到一起。
霍存打量众人反应,自己更是又羞几分,拉着郑无止就往外走,手脚并用地在围观的人海中探出一条路来,逃也似地捂脸离开了。
郑无止深知看到霍存今晚的这一面是多么的不容易,他笑得开心极了,笑颜释放出来的暖意足可以消融初春寒冰。
可是他的笑怎么也达不到眼底最深处似的,今晚总是带着一股子说不出口的叫人难受的感觉。
两人背影渐远,身后依稀能听到最后一句词调:“翻身整顿着残棋,沉吟应劫迟……”
明明都已经都远了,这最后一句却像是梦魇一般,死死地缠绕这两人不放,也不知这句谶语,将来会应到谁的身上,成了什么光景……
郑无止稍稍一逗弄,霍存很快又跟他嬉笑打闹起来,口中还不住地喊他“郑无耻”“郑无耻”的,银铃一般的笑声咯咯的响个不停,各色花灯高高地挂在飞檐翘角上,随着微微吹拂的小风轻轻地摇曳着,仿佛整条街道够感染了欢快的氛围。
“你看,那灌木丛跟梧桐树怎么都是亮的?”霍存从小在皇宫长大,再怎么恣意也终归是少了些野趣,宫里有的东西,什么不是中规中矩的?两人走到下一个街区,看着四方的高矮树木全都通明亮堂,她只觉得漫天星子全都滑落到了人间来,挂到了树梢上。
“这种玩儿法从前就有,不过是富贵人家拿了会荧光的夜明珠固定到枝杈上,用清冷的幽光在夜幕中照亮花树不过那样的做法照亮一颗小花树就够奢侈的了,这满大街的从头亮到尾,别说出不起这个价钱,就算有这样的巨富舍得,那就算是把天下的全都搜刮尽了也拿不出那么多的夜明珠来。这些应当是把灯烛给固定到了树木中去产生的效果。”
郑无止耐心地给霍存讲解,将其中原理娓娓道来。
“噢,原来还有这样的玩儿法,还真是比起商纣王的酒林肉池来都不遑多让!不过就算是拿了灯烛替代夜明珠,那也不算是完全的办法,这整条街不可能全都是套了琉璃灯罩,就算是也不是完全的防火隔热,树木又不耐火热,这样计算下来,岂不是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