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必然对我诸多不满,我也着实许多无奈,可是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如果可以设想,既然这孩子已经来了,并且牵涉良多,不宜打掉,那便坦然接受便是,我可以同你保证,将来一旦降生,我宗继一定全心全意地对他好,对他负责,尽到……尽到应尽的责任,绝不推诿!”宗继原本想说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的,可是依旧还是开不了这个口,他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能够接受这个平地惊雷一般的消息并且接受现实,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父亲”这个词汇,他还是一时之间难以说出口的。
不过既然他已经向霍存这么说了,也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只要霍存也愿意接受他慢慢来,两个人眼下这样像是万里冰封一样的关系再一次缓和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真的,会对这个孩子负责吗?不会……不会让孩子像我一样,变得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吧……”霍存最近情绪敏感得很,十分没有安全感。何况她清楚宗继这心里一直都是不情不愿的,这样一来她就更加不敢轻易相信,不敢抱有什么希望了。
宗继听到她这话心里一酸,一直都知道她其实不好受,从前有多么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父母过世之后就有多么的孤单寂寥,可是自己心里清楚,与霍存亲口说出来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况且,她成为今天这样孤单的样子,被推上这个高处不胜寒的位子,也属实有他的一份“功劳”。
这个孩子,不要像她这样?
他是在是心虚得很,只能用轻笑来掩盖自己的难色。
“你这是说什么话,孩子一定会过得很好,你也一样,你也一定会开开心心的,一直幸福下去的。”宗继转头望向她,眼神中满是真诚的祝福。
对,祝福。
霍存看得懂,但是她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如果可以,她不想要这个祝福,祝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的是盼着她会被别人带来一生的幸福。
可是她又舍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宗继,至少此时此刻他给她的祝福是真诚的,他是真心实意地盼望她能幸福,即便宗继心里住的人是赵缜不是她霍存,可是他既然这样说的话,至少将来便会对她与孩子都很好的吧。
这样,便好,这样她便满足了。
不得不说,霍存又像从前那样卑微了。
仿佛她与郑无止这段时间的相处,只不过是一段插曲罢了,她因为郑无止的到来而加诸宗继的冷淡,重新烟消云散,又回到了从前那样容易满足,甘于妥协的样子。
那对于郑无止而言呢?究竟谁才是插曲,谁才是结局。
“其实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清楚得很!近些日子折腾来折腾去的,不过是仗着还年轻才不显得多严重,每每腹痛又是手脚冰凉的,情绪也老是不好,说是什么眼里揉不得沙子,从小一点儿亏都不肯吃,只有我自己去欺负别人的份儿,我知道是我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内在的冲动,这不仅仅是脾气秉性的问题,这是天生的病理……”
霍存揉着自己的头发,紧紧皱着眉头。她的确情绪极其容易激动,虽说如今是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合格的君王,不会轻易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喜怒哀乐,可是她内心依旧会翻涌着戾气难以自己消化自己收敛,长此以往,损耗极大。而且她一个没长辈引导的小丫头,蓦地怀上了孕,又是惊讶,又是身体自然而然的生理反应,更加的不好控制情绪,很容易就剧烈起伏。
“别这么想,你没事,好好的人儿,有什么天生的病理,还不是你小时候爱玩闹欠下的债!受的凉不少,还因为年纪小不在意,积攒的多了,如今才容易腹痛,多注意就好,与你脾气又有什么关系,一天天的瞎想什么!”宗继当然不是对霍存的话不以为然,相反,他其实也清楚得很,只不过他怎么可能顺着霍存的话说下去,让她更加坚定自己有问题呢。连她自己都这样认定了,任命了,还有谁能帮得了她呢……
霍存只是摇着头苦笑,心中的情感仿佛刚刚被宗继的一阵儿宽慰给抚平了,但是一阵搅动过后,变了个翻涌的风向,还是重新变得翻江倒海的了。
宗继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身形顿了一会儿,还是下定了决心,合上双眼,抱住了霍存。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良久,霍存声音平静:
“好。”
她清澈的声音不大,在寂静无声的空旷大殿之中回响。
已经过完了年,但是春天真正开始之前,又下雪了。
鹅毛大雪。
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好容易摆脱了唠叨父母的小孩子们正三两成群地撒着欢儿,在积了一寸深的新雪地里踩脚印儿、写大字、画画儿、打雪仗……叽叽喳喳的,热闹极了。
郑无止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眼神中一片迷离,眼底最深处是抹不去的悲伤的底色。
他慢慢地走在漫天风雪之中,双手双耳被冻得通红,早已失去知觉,脚趾也像是快要被冻断掉一样。大雪落满他的发顶和肩头,他走得很慢,所以没有随着行动被拂落,又因为在寒冷之中带了太久,整个人都凉透了,体温也没能让飞雪触体即融。
他还是穿着火红火红的衣裳,却积了一身的白雪,发又黑似浓墨,整个人走在街上极具冲击力,再加上他俊俏非凡的脸庞,引得不少人侧目。
“诶,那是谁家公子,生的好生俊俏!只是这是怎么了,一个人走在大风雪里,连个给他撑伞同行的人都没有,失魂落魄的!”
“走吧走吧,别看了,再看又不能变成你的人,再说了,看他这样青天白日的还举止怪异,保不齐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你看他一身气度,还有那穿着打扮,一瞅就知道非富即贵的,咱惹不起!走吧,别沾染上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