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您好歹意思意思，也是那个意思啊！”他身边已经混熟了的小跟班儿郑冉算是唯一一个敢跟郑无止这么说话的下属了，是郑无止看苍兴进宫之后自己也心血来潮提上来的小宫役，换言之，郑冉不同于那些净过身的内侍们，还是个正常男人，是霍存从自己的暗卫里头拨给他的一个新人，原来姓冉，跟了郑无止之后就叫郑冉了。端木俍之前还跟郑无止和霍存揶揄过这个小郑冉，说把这两人的姓氏合起来叫着，好像郑冉才是郑无止媳妇儿似的。

眼下他正在面色焦急地劝郑无止，没意识到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一下子说了三个“意思”。

“什么意思不意思的。”郑无止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儿来，这真不能怪他，实在是郑冉这话说得有意思。

“诶呀阁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笑得出来！”郑冉嘟起了嘴埋怨他。

“那你说说，这是什么时候了？我赐闲宫吃穿用度一应从前，丝毫不见克扣，你出门去也没有人敢对你甩脸色让你受委屈的吧？这是什么时候了，值得你这样着急？是日子过不下去了？”郑无止云淡风轻，一句接一句连珠炮似的追问郑冉。

“啧，您怎么就不能上进一些呢，待在这后宫之中整天就满足于这些吃吃喝喝的小日子。正经事儿是一点儿都不求了？”

“有什么好求的。”郑无止眼底的笑意褪去，嘴角的弧度变得毫无温度。

郑冉还想说的更直白些，只见郑无止已经冷下来只是假笑的脸突然逼近，两个人的鼻尖几乎都要挨上了，他吓得不轻，立马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怎么？你瞧瞧这现在还剩下的几个大小主子们，哪个是上赶着去含章殿给自己求过恩宠的？我郑无止就算是再不济，也不应当是这其中最掉价儿的吧？即便我位分不算高，但好歹有过最风光的时日，。他们那些坐冷板凳的，连风光都没有过，还要我上赶着过去讨好陛下，结交旁人么？”

郑无止的话放到平时也不算什么，毕竟他一向是个醋劲儿不小的，说话也是不客气，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那种。可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郑无止再说出这些酸话来，就多少有些逞强的意味在了。

“端郎这是哪里话，这阖宫上下，连召宁宫都要顺着陛下的脾气来，怎么会没有人上赶着去含章殿求恩宠的？也就是端郎你，独得陛下青睐，有另眼相待的待遇，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郑无止似乎很诧异来人会到自己这已经算是冷清的赐闲宫来。他起身迎接：“下侍见过尊使殿下。”

向开朔示意他不必多礼，自己则是自来熟地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不知尊使殿下前来，有何贵干？”郑无止今日见了他已经算是规矩的了，见面行了礼，但是面色跟语气依旧是冷淡的很。

不过向开朔也不跟郑无止计较，要是不这样，他也就不是他了，哪天要是郑无止真的对他低眉顺眼毕恭毕敬的了，他反倒要坐立不安了，毕竟这是皇帝陛下都享受不到的待遇，人家郑无止连陛下的气都敢生都敢赌，他还计较个什么劲儿呢！

“本宫是刚从含章殿过来，给鹿大人那边送了些姜汤过去，帮着陛下慰劳了一下，又看望了还在睡着的陛下一眼，这才回来，路过了郑兄的赐闲宫，便顺路过来看一眼，也是提醒郑兄一句，这样跟陛下僵持下去，两个人都不痛快，可是最终受委屈没好处的，只有你自己，端郎阁下可千万要想清楚想明白，可千万别给自己找不痛快、找阻碍！”

向开朔的话慢条斯理的，内容也符合他一贯的做好人和稀泥的风格，但是不知怎么的，郑无止出于直觉，就是万分的忌惮向开朔这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这绝对不是他对于所有这样隐藏收敛的人习惯性的警惕，而是针对向开朔这一个人本身说不出来的感觉。

但是这又不是让他无比防备的敌意，只是深深的忌惮而已，甚至他还在向开朔身上察觉出了他释放的亲近之意……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向开朔作为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北狄异族之人拉拢盟友而使出的对所有人都有可能的手段，他也曾察觉过向开朔与宗继、管昌遂这边都有过走动，可是最后也没发生什么事情，相反，一直以来这颇不平静的一个冬天里，向开朔都是不掺和到任何一趟污水中的最最干净、最最独善其身的人。

“不劳殿下挂心了，既然殿下已经探望过鉴中宫，想必宣君殿下也在那里，我就不过去凑那个热闹了，免得陛下还要见了心烦。我这里还有些琐事，就不多留尊使了。”

郑无止直接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说来这向开朔也是可怜，到召宁宫跟赐闲宫过来拜访，都呆不久就被主人直接地下了逐客令，就连他拿住把柄的管昌遂那里，也不是真心实意地为他做事，随时都有反咬一口的心思和可能。

不过这向开朔本人倒是毫不在意，或者说他是隐忍得极好，毕竟从前这些年生长在北狄王庭里受过的委屈、打压甚至羞辱都比这些要来的多得多，也严重的多，他为了生存下去早就习惯了隐忍，就算是记仇也是信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那一种，绝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绝对是隐忍不发，为此就连生母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后妃、兄弟欺凌至死他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怨愤不满，不是他已经习惯了忍气吞声，只求自保，相反，他比谁都更加不会遗忘，他永远记着这仇深似海，并且一定要千倍百倍地偿还给他们！

不过在此之前，他绝对不会轻易流露出半分迹象来，平静将是他最好的面具，也是他最好的武器。

郑无止这些不大客气的态度，对于他来说，什么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