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太傅怎么会不喜欢自己的小徒儿?”宗继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但是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哪里是在说情话红人的样子。旁边已经守满过来伺候的宫人了,一个个都听得出来,唯独霍存迷糊着,只觉得高兴,觉得自己八年执着没有白费,完全不知道后头还有一个郑无止,只道是自己终于修成正果,笑得更开心了。
宗继看着她苍白失血的唇嘿嘿地咧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这样说倒是不心虚,即便霍存清醒之后想起来也不会误会,不会怪他,不过他心里还是不住地想着,怕是霍存自己清醒过后想起郑无止来,也未必会因为如今他迟来的一句依旧模棱两可的回应而多么开心了吧,比起那样,眼下他对于她的影响力,还算是大的。
怎么这么一琢磨,他还有些苦涩了……
霍存听了回应,并没有再有什么下文了,实在是难受极了,身体消耗太大,尽管没有完全好转,摆脱痛苦,但还是累得睡着了。
宗继见状压低声音吩咐下去:“如今也别管那喜好不能外露的规矩了,赶紧去准备平日里陛下喜欢用的饭菜,不,还是各样的都准备一些,以备万一,全都做出来放到灶火上温着,隔一段时间换新的,快去!”
宫人们唯唯诺诺地应下来,撤下去了一多半的人,宗继隔了一会儿,又想到了什么,对着剩下的几个人又吩咐了一句:“陛下若是醒过来,我怕我一个人手忙脚乱的照顾不周全,你们分别去各宫主子那儿都通知下去,就按着侍疾的规矩去安排顺序,天一亮了人起身了就告知他们,不过京娘那边就别再惊动了,陛下身边就她一个年长些的掌事女官,不能可着一个人用,白天要她守着的时候还多,让她夜里千万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旁的倒是再没有什么了,就是在来仪宫那边多提两句,让尊使费心操持。”
宗继其实很久没有管事了,不过绝对不是几天不拿起来就忘光的人,吩咐起来依旧是那么的事无巨细,细心周到,听得宫人们都喜欢,不像自己的上司们拜高踩低凶神恶煞的,也不用自己费心去猜怎样做应该怎样不应该,办事都踏实。
这边是宗继的手段,或者说习惯了。若是想要最高效率的运转行事,那最好的便是培养出几个能独当一面的有能力的属下跟在身边,帮着分担安排,远远比事必躬亲要轻松得多,也不容易出差错。他这样久居上位的人,不可能不明白这样的道理,还保持这样详细吩咐的习惯,是他掌控欲望的体现,他说别人只管做,最后就会达到他想要的目的大家都按照他的意愿来行事,形势将会牢牢掌控在他的手里。
虽说作为太傅,他在教导霍存的时候没有因为这样的习惯而轻慢了对霍存能力的培养,但是在实际处理朝政的过程中,他却是用相似的手段来对待霍存的,若是对于下位者来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宗继愿意多思虑,他们也省的动脑子,你情我愿的,但是霍存却不同,一则身份至尊,二则心气高傲,又自己身为帝王的主意打算在,难怪会不惜感情反目也想要推翻了宗继的独断独揽。
这便是从不经意的细枝末节中,就能观察出一个人的特点,甚至抓住至关重要的冲突矛盾之处,若又及擅长察言观色者能让这些信息为自己所用,即便是霍存宗继这样的人,对付起来都不在话下。
谁能成想,看似凡俗不理的郑无止,便是这细致入微的人呢?不过凡事都有迹可循,观察的人本身也必然可以被观察到,倘若郑无止真是万事皆无所谓的脾气,怎么会做得到照顾皇帝陛下的衣食起居呢?这可不仅仅是诚不诚心,愿不愿意的事情,而是必须要有那个细致劲儿才能行的。
这样的人,多么擅长伪装和查探消息,多么适合做细作和密探啊……
只可惜他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最大的弱点,莫过于动情。
赐闲宫又是一次夜不能寐,虽说郑冉忠心得很,以主子之荣为喜,以主子之辱为悲,什么都站在他家端郎阁下的角度来考虑,但是他也耐不住这祖宗没日没夜的折腾啊!
郑无止在霍存那里别看是主动冷战、闹别扭,又是躲避又是拒绝的,但是其实自己心里更加憋得难受,霍存还算是“求不得”,好歹有发泄自己情绪,顺从自己心愿的机会,他可真正是“不得求”最苦了明明深爱,却不能相亲相近,还不如干脆一刀捅死他痛快!
端郎阁下又不能拿陛下撒气,当然是回来折磨他们这些可怜的当差的,其中作为近身侍奉的郑冉又是首当其冲的最大受害者,比如成晚成晚的不睡觉,点灯熬油的陪着主子大眼瞪小眼,更可怜的是人家好歹能坐着思考,他却是要站着发呆!这还不如值夜轻松呢,好歹值夜的时候主子睡了他还能趁机偷个懒!
郑无止可不管郑冉想什么,他自己且还不好过呢。
他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资格,万一至禧宫那位记忆一恢复,空恐怕以霍存这么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强势个性,自己的项上人头都得交代给她,他倒不是怕死在霍存手里,而是怕霍存到时候陷的深了受伤重,还有他答应为那人做的事,总不能撂挑子不干,把自己救命恩人的大业给搞砸吧?
一方是诺言与恩情,一方是自己的心意,又偏偏是不可调和的对立面,这个难题一天无解,恐怕他就会消沉一天下去他觉得不作为,也好过辜负。殊不知,这是两边都辜负。
由于霍存阴差阳错的没有再用他去处理红烛的事情,他还不知道张映熙要跟红烛见面的事,更加没机会去早做应对。
与他还完全蒙在鼓里的情况截然相反的,是青兴楼的管事处境。